他凝视着画中那虚幻的笑容,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回以一个微笑,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双手用力,将那幅尺寸不小的画框抱了起来。画框很重,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尤其沉重。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隐现,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拖到壁炉边,然后,猛地向前一推——
“哐当!”
画框砸进壁炉,撞击着燃烧的木柴,发出沉闷的声响。火焰先是畏惧般地退缩了一下,随即,像是发现了美味的猎物,贪婪地席卷而上,火舌迅速舔舐上画布。
明亮的色彩在高温下开始扭曲、发黑、卷曲。那个笑着的小男孩,在火焰中痛苦地变形,最终被橙红色的烈焰彻底吞噬,化为飞舞的黑色灰烬,从炉膛里飘散出来几点。
一股带着颜料和木质材料燃烧的奇特气味弥漫开来。
陆寒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烧掉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他操控轮椅,回到画堆前,掀开第二块白布。
这一幅,是想象中念念七八岁,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
再次抱起,再次推向火焰。
“哐当!”
又是一幅画的殉葬。
接着是第三幅,第四幅……想象中的十岁生日,想象中的在草地上奔跑,想象中的坐在窗前看书……
每一幅画,都凝聚着他无数个日夜的思念与想象,是他十年孤寂岁月里唯一的光。而此刻,他正亲手,将这些光,一幅一幅地,投入毁灭的火焰。
壁炉里的火,因为不断加入的“燃料”而越烧越旺,火光冲天,将整个客厅都映照得一片通红,温度也骤然升高。热浪烘烤着陆寒琛的脸,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心底那个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决绝,到后来逐渐变得麻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掀开、搬运、投入的动作。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呼吸因为用力而愈发急促困难,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抗议,但他不管不顾。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毁灭,才能将他心中那积压了十年的、无处安放的爱与悔,一同焚烧殆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黑色的灰烬如同绝望的蝴蝶,在客厅里盘旋飞舞,有些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也浑然不觉。
终于,最后一幅覆盖着白布的画像被搬到了壁炉边。这是最大的一幅,画的是他想象中,念念十五六岁,如同青竹般挺拔俊朗的少年模样,眼神清亮,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锐气与梦想——与他不久前见到的那一个,竟有七八分的神似。
他看着画中那酷似婉婷,又带着他自己影子的眉眼,久久没有动作。火焰在壁炉里咆哮着,等待着他的最后献祭。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近乎贪婪地抚过画布上少年的脸颊,那冰冷的、粗糙的触感,却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最后的、虚幻的暖意。
然后,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灼热而污浊的空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最后一幅、也是倾注了最多心血的成长画像,推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轰——”
火焰猛地蹿高,几乎要燎到炉壁顶端。画布在极致的高温中迅速碳化,那个俊朗的少年身影,在烈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股浓烟和飞舞的黑色灰烬。
结束了。
所有他凭借想象构建的、关于儿子成长的轨迹,所有他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父爱,所有他这十年来自我惩罚般的寄托……都在这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陆寒琛瘫坐在轮椅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剧烈的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败得吓人。他望着壁炉里那还在燃烧的、混杂着画框残骸和画布灰烬的余火,眼神空洞,仿佛连灵魂也一同被焚烧殆尽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黑色的灰烬落得到处都是。
许久,许久。
直到壁炉里的火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暗红色的余烬还在苟延残喘。
陆寒琛才极其缓慢地,从轮椅旁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陈旧的素描本。他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更加陈旧、甚至有些泛黄的纸张。
那是念念小时候画的那张涂鸦——三个歪歪扭扭的黑色人影,手牵着手。
这是唯一留下的,与念念真实相关的东西。不是他的想象,是念念亲手画的,带着孩子稚嫩笔触的、关于“家”的原始记忆。
他将这张轻飘飘的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纸面和幼稚的线条,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砸落下来,在泛黄的纸面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他迅速别过头,用力眨着眼,将后续的酸涩逼了回去。
不能哭。他没有资格哭。
……
几天后,当陆寒琛的身体状况稍微稳定了一些,能够支撑他进行稍长时间的谈话后,他让周骁请来了负责他法律事务的罗恩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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