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岭的炉火与铁腥被远远抛在身后,马车碾过京城郊外官道的尘土,驶入巍峨的城门。车厢内,萧澄摘下了那副终日不离身的玄铁面具,随手搁在膝上,露出一张属于秦佳喻的、带着几分旅途倦意的脸。日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在她微阖的眼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长睫在眼下扫出浅浅的阴影。雨儿安静地坐在对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不起眼的青布包裹。
马车并未驶向城西的“杏林春”,而是悄无声息地拐入一条僻静小巷,在一处不起眼的后门前停下。这里是药坊的后巷入口。
“先生,到了。”车夫低哑的声音传来。
雨儿立刻打起精神,先一步抱着包裹跳下马车,警惕地环顾四周。萧澄重新戴上面具,玄铁那特有的冰冷质感瞬间覆盖了属于秦佳喻的慵懒气息。她动作利落地下车,面具下的目光如寒潭。
“进去。”萧澄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主仆二人闪身进了后门。药坊前厅隐约传来李掌柜招呼抓药客人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草木苦香,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面的喧嚣与窥探暂时隔开。
雨儿熟门熟路地引着萧澄穿过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窄廊,推开尽头一扇虚掩的木门。这里便是药坊的后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角堆放着一些晾晒药材的竹匾,几丛寻常花草在初秋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没精打采。院中一口石砌的古井最为显眼,井沿布满青苔,井口覆盖着厚重的石板,边缘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株枯黄的杂草,显然早已废弃多年。
萧澄的目光在那古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雨儿怀里的包裹。
“放桌上。”
雨儿依言将包裹放在院中唯一一张石桌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青布褪去,露出里面几件簇新、折叠整齐的衣裳——正是前几日大夫人“关怀”送来的云锦料子所制。颜色是素雅的月白与烟青,针脚细密,款式简洁大方,只袖口与领口绣着几不可察的缠枝暗纹,透着低调的贵重。
“主上,您试试?”雨儿眼中带着期盼。
萧澄随手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外衫,柔软的云锦触感温润。她并未试穿,只展开看了看尺寸,便又丢回桌上,语气淡漠:“收起来吧。”仿佛那价值不菲的云锦,与寻常粗布并无二致。
雨儿眼底的光芒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利落地将衣物重新包好。她早已习惯小姐对身外之物的漠然。
“前边……还顺利吗?”萧澄走到那口古井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粗糙的石质井沿,带起一点湿润的青苔碎屑。
“回主上,”雨儿立刻站直了身子,条理清晰地汇报,“‘金疮散’和‘清瘟饮’依旧是供不应求,按您的吩咐,每日限量发售。李掌柜说,已有人开始私下高价转卖我们的药了。另外,曼陀罗花和乌头的悬赏依旧没有可靠消息,倒是几家大的药商主动递了帖子,想探探我们的底细,都被李掌柜按您吩咐婉拒了。”
萧澄静静听着,目光落在井口石板缝隙里那几株枯草上。秋风拂过,枯草微微颤抖。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心思似乎已不在轻黛的汇报上。
“主上”雨儿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王爷那边的人……”
“知道,不必管他们”萧澄的声音透过面具,听不出情绪。她弯腰,指尖用力,竟将那沉重的石板挪开了一道足以探入手臂的缝隙!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岁月沉淀的、更为阴凉的气息,从幽深的井口弥漫出来。
雨儿吓了一跳:“主上?”
萧澄没有理会,反而俯身,将整个上半身探向那漆黑的井口。面具下,琥珀色的眼瞳骤然收缩,适应着下方微弱的光线变化。井壁是粗糙的天然岩石,覆盖着厚厚的深绿色苔藓,湿滑冰冷。井深约两丈有余,底部并非预想中的淤泥积水,而是干燥的碎石和厚厚的枯叶层,似乎下方还有空间,并非完全实心。
“火折子。”她伸出手。
雨儿连忙从袖中摸出备用的火折子,吹亮,递过去。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被萧澄小心地探入井口。微弱的火光瞬间撕开了井底的黑暗,勾勒出下方更清晰的轮廓。井底面积比井口大出不少,像一个小小的地窖。靠近井壁的一侧,似乎还有一道向内凹陷的阴影,像是一处天然的凹槽,甚至可能是个小小的侧穴!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尘埃与古老岩石的气息扑面而来。萧澄静静凝视着下方那片被微弱火光照亮的、与世隔绝的幽暗空间。面具隔绝了她的表情,但那专注的姿态,如同在审视一件稀世的珍宝。
雨儿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姐半个身子都探在井口,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萧澄才缓缓直起身,将火折子熄灭。她拍了拍沾了些苔藓碎屑的衣袖,声音里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很好。”
她抬手,重新将那沉重的石板推回原位,严丝合缝地盖住了井口,也盖住了下方那个幽暗的秘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