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岭工坊深处,会客小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铁水冷却前的最后时刻。并非熔炉热浪侵袭,而是端坐于上首那人带来的无形威压。越王云琮,一身月白常服,身姿如崖边孤松,精悍而迫人。他并未刻意释放什么,只是随意坐在那里,指节分明的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一下下无声轻叩,仿佛敲在人心坎上,沉重得让侍立角落的影鸦几乎窒息。
他身后,侍卫统领赵峰按刀而立,面色如铁,目光鹰隿般锐利,带着审视,缓缓扫过厅内。他知道殿下今日为何而来——不仅为物,更为亲眼印证,那位既能造出削铁如泥的兵器,又能制作出琉璃盏,荧光粉等奇物,藏在冰冷面具和“萧澄”名号之后,拥有独一无二琥珀瞳仁与惊世才智的丞相府二小姐,究竟是何等模样。
门开了。
进来的只有两人。当先一人身形颀长挺拔,裹在毫无纹饰的玄色窄袖劲装里,步伐稳健无声,脸上覆盖着一整张玄铁面具,冰冷、光滑、毫无表情,只在眼部位置留下两道窄而深的观察孔。面具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沉静如古井深潭,清晰地倒映出厅内景象,包括主位上那位她心知肚明已看穿她底细的亲王。
正是化名“萧澄”的秦佳喻。
在她身后半步,紧跟着化名“原楚”的荆离。他面容平淡,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针,精准锁定了赵峰和云琮身后那片潜藏威胁的阴影。他对“萧澄”的身份深信不疑,尽职地扮演着护卫的角色。
“殿下亲临,有失远迎。” 面具下传出的声音,经过刻意压低的处理,带着金石质感,平静无波。她知道他知道,但这层伪装,此刻仍需维持,为了荆离,也为了这尚未稳固的工坊。
云琮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玄铁面具上,深邃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复杂光芒。这故作低沉的嗓音,在他耳中已是欲盖弥彰,带着一种奇异的趣味。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并非全然冷意。
“孤今日前来不仅是为了订购的环臂弩机,更是欲求一柄剑。” 云琮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非寻常凡铁。需极致的轻巧,挥动如羽,却又须无坚不摧,削铁如泥。萧先生,此剑,可造?” 他的目光紧锁那琥珀色的瞳孔,这要求近乎刁难,是他抛出的又一重试探,也是他内心深处对眼前之人能力的又一次衡量与……期待。
要求出口,赵峰眉头微蹙,觉得殿下这要求太过苛刻。荆离气息也微微一凝,觉得这越王是来找茬的。
玄铁面具纹丝不动。只有那双眼瞳,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瞬乎即逝。
“轻巧与锋锐,历来相悖。” 秦佳喻的声音透过面具,依旧平稳,“若要兼得,需颠覆常法。非锤炼之术可达成,需以特殊合金配方,辅以……极端淬火之法。” 她略作沉吟,仿佛在脑中飞速计算,“耗材靡费,成功率亦低。殿下若执意求此神兵,萧某可试。然,代价非凡。”
她没有拒绝,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多为难,只是冷静地陈述困难与代价。这份从容,让云琮眼底的光芒更深了些。
“代价几何,但说无妨。” 云琮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那股属于战场和权位的压迫感无声弥漫,“孤更好奇的是,先生欲以何法达成?莫非……又是些奇巧之术?” 他语带双关,目光仿佛要穿透面具。
秦佳喻迎着他的目光,面具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她知道他意有所指。
“奇巧之术,若用之得法,亦可化腐朽为神奇。” 她不躲不闪,甚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引导的意味,“譬如殿下昨夜所‘见识’的那荧光粉末,若只用于追踪标记,未免大材小用。”
云琮眉峰微挑,示意她说下去。赵峰也竖起了耳朵。
“殿下戍卫边关,当知夜战之险,传递之难。” 秦佳喻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冷静剖析的力量,“若将此荧光之粉,以特制秘法处理,混入墨中书写军令,则白日无迹可寻,暗夜则幽光自显,非特定药水涂抹不得见其全貌,可防敌军截获仿冒。”
“若将其稀释放置于关键路径、陷阱机关、甚至是兵士臂膀之上以为标识,则夜间调度、行军、埋伏,皆可如臂使指,敌明我暗,胜算陡增。”
“更进一步,若将此粉制成不同颜色,以区分各路兵马、指令缓急、或是标识不同区域……其妙用,无穷无尽。岂不比追求一柄华而不实的剑,或是仅仅用来标记闯入者,更有裨益于殿下宏图?”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云琮的心上。每一个设想,都精准地砸中了他作为统帅最核心的需求与痛点!
云琮的身体猛地一震,方才那点刻意维持的压迫感瞬间消散无形!他霍然抬头,深敛的桃花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惊与灼热光芒,死死盯住面具后那双沉静的琥珀色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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