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檀香袅袅。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闭目养神。心腹嬷嬷低声将越王近况及与秦二小姐愈发亲密的关系一一禀报。
“……殿下似乎……并未刻意回避我们安排在王府的人。许多消息,探子回报得比以往更容易些。”
太后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琮儿这是在给哀家交底呢。”她唇角微扬,“他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既然敢让哀家知道,便是有了十足把握,在为日后铺路了。”
“是。”嬷嬷应道,随即说起秦佳喻,“说起秦二小姐,如今外界风评确是转变极大。都赞她擅药理,聪慧过人,懂得藏拙,如今借着杏林春和殿下青眼,算是熬出头了。奴婢瞧着,倒是个知道进退、懂得借势的聪明人。”
太后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然笑意:“你看的,仍是表面。这丫头,绝非‘懂得借势’四字便可概括。”
嬷嬷神色一凛,躬身道:“请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目光悠远,仿佛在穿透时光,细细描摹那个看似淡漠的少女身影:“你只看到她如今‘借势’,却未看清她最初是如何‘造势’,又如何‘控势’。哀家问你,她最初在宫宴、在哀家面前,是何等模样?”
“回太后,谨小慎微,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不起眼。”
“不错。”太后指尖拨动佛珠,“那时她无依无靠,在丞相府如履薄冰。她便将自己彻底藏了起来,藏得连她那个精于算计的父亲都未曾察觉半分异样,只当她是个无用的棋子。这不是愚笨,这是极致的清醒和忍耐。如同最优秀的猎手,在自身弱小之时,绝不暴露一丝气息,静待时机。这份在绝境中依旧能保持绝对理智、压抑本性的定力,何其可怕?”
她顿了顿,继续深入剖析:“待时机稍显,她便动了。杏林春是她的第一步棋。你看她走得多么巧妙?一步步,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懂得藏拙’、‘凭借自身努力挣得立身之本’的形象树立起来。她展露了能力,证明了价值,引得琮儿倾心,甚至让皇帝和哀家都不得不注意到她,却又巧妙地避开了‘木秀于林’的风险。她始终将自己放在一个‘努力但仍有不足’、‘聪慧但需扶持’的位置上,引得强者愿意施以援手,弱者难以生出致命妒忌。这份对人心、对局势的精准拿捏,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太后语气渐沉,带着一丝郑重:“最令哀家在意的,是她对琮儿的态度。琮儿待她,可谓倾尽真心,百般维护。寻常女子得此殊荣,怕是早已心神摇曳,恃宠而骄。可她呢?依旧那般淡然,仿佛越王的宠爱与世人的赞誉,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激不起内心半分不必要的涟漪。她接受,却并不依赖;她感念,却绝不迷失。这份超越年龄的情绪掌控力,这份仿佛时刻都能抽身而外的冷静,绝非‘聪慧’二字可以形容。她的心思,藏得比海还深。”
太后微微吸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哀家甚至觉得,琮儿那般心思缜密、善于谋断之人,若论心性之沉静、谋划之深远,恐怕……也未必能全然掌控她,更未必能在心智较量中稳占上风。这丫头,内里蕴藏的是深渊,是静流,深不可测。”
嬷嬷听得背脊微微发凉,垂首道:“太后娘娘洞察入微,奴婢愚钝,只见其表,未窥其里。”
“你不必自惭,”太后语气缓和了些,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激赏的神色,“这等心性,莫说是你,便是哀家,在她这个年纪,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她顿了顿,仿佛忆起了自己年少时在深宫中的步步惊心,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感慨,“丞相府那是什么地方?林氏虽宽厚,但后院女人间的倾轧、秦淮那老狐狸的权衡利用,岂是易与之境?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能在其中安然存活已是不易,可她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然积蓄力量,甚至……精准地拿捏住了她父亲的痛点。”
嬷嬷恍然大悟:“太后是说……丞相大人如今对二小姐态度的转变?”
“不错。”太后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这笑意中带着对棋局洞悉的睿智,“你想想看,平阳侯世子通敌北狄,锒铛入狱,侯府倾覆就在不久之前。秦佳喻那姐姐,昔日风光的世子夫人,如今在侯府的日子怕是水深火热,自身难保。平阳侯府这棵曾经的大树,如今非但靠不住,反而成了催命符!”
太后目光锐利起来:“而与侯府是姻亲的秦淮,在这滔天大案中,是否真的全然清白,毫不知情?只怕他自己都说不清,更要紧的是,别人会不会信他清白?失去平阳侯府这门姻亲的倚仗,朝中那些早就看他‘不站队’却身居高位而不顺眼的人,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等着寻他的错处,盼着他失势?”
她缓缓道,语气中充满了对秦佳喻时机把握的赞叹:“就在这个时候,他这个一向不起眼的二女儿,不仅展现出了一手精绝的药理本事,掌控了名声鹊起的杏林春,更与权势日隆的越王云琮关系匪浅!你说,对此刻急需新的倚仗、急需稳固自身地位的秦淮而言,这个女儿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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