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沈璃疏……能死而复生。”
“否则,您这一生,都将活在这无间地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油尽灯枯。”
灵素留下这几句,如同神明审判般冰冷的话语,便提着她的药箱,在福伯和春桃的簇拥下,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决绝而孤高,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仿佛她方才,不是摧毁了一个亲王的灵魂,只是拂去了一粒……落在肩头的尘埃。
她走后,那间奢华,却又狼藉得如同坟墓的卧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顾临渊,就那样,瘫坐在床上,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石像。
他的耳边,还在回响着,那个女人清冷的声音。
“您这不是病,您这是……罪。”
“您这是在用您自己的灵魂,为您自己的罪孽……凌迟。”
是啊……是罪。是……凌迟。
他现在才明白,那所谓的“三更梦”,根本不是什么致幻的药物。它只是一把钥匙。一把由那个女人亲手递给他的,打开他自己“心狱”的钥匙。
她让他,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那些被他刻意遗忘,被他视若无睹的……罪证。
她甚至,懒得去控诉他。
她只是逼着他,让他自己……去审判自己。
这,是何等的高明。
又是……何等的残忍。
他看着自己那双,曾经执掌千军万马,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手。如今却连,握紧一个拳头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被他遗忘了很久的……小事。
那是他们大婚后的第二年,他的生辰。
那一日他照例,在宫中,与父皇、母后,和太子,一同用膳。接受了百官的朝贺,收了无数的奇珍异宝。
他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
他以为,府中会像往常一样……安静,冰冷。
可他推开书房的门时,却发现,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温暖的烛灯。
而那个女人,沈璃疏,正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她的身旁,放着一碗,还温着的长寿面。面里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他记得,他当时只是皱了皱眉。
他觉得,她又在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来博取他的关注,来彰显她的“贤惠”。
他甚至……没有去叫醒她。
他只是漠然地绕过她,走进了内室。
第二日,他醒来时,书房早已恢复了原样。那碗长寿面,不见了。她也像往常一样,对他行礼问安,神色平静,温顺,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也便将此事,彻底地抛在了脑后。
可如今,当那句“油尽灯枯”的判词,还在他耳边回响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品出,那碗被他亲手辜负了的长寿面里,究竟藏着怎样的深情与卑微。
“噗——”
一股腥甜,猛地从他的喉咙里,涌了上来!
顾临渊再也抑制不住,一口心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那张华贵的,明黄色的锦被。
那血色,刺目而妖冶。
如同三年前,她嫁给他时,那顶凤冠上,最鲜红的那一颗宝石。
“王爷!”
守在门外的福伯,听到动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当他看到床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时,整个人,都几乎要昏厥过去。
“快!快传太医!快啊!”
……
回春堂的青布小车,在晨雾中,缓缓地行驶着。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
春桃看着自家姑娘那张,被面纱遮住的、看不清表情的脸,心中是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惶恐。
她想说些什么,想劝慰,想问询。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姑娘今日……很不对劲。
她的平静,不是真的平静。那平静之下压抑着,比凛王,更深更沉的痛。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沙哑而干涩。
“姑娘……您……您方才说的那些话……凛王他……他……”
“他罪有应得。”
灵素的声音,打断了她。依旧是那般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春桃,”她缓缓地,睁开眼,那双眸子里,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重的墨色,“你觉得我今日对他……太过残忍了吗?”
“奴婢……奴婢不敢。”春桃低下头。
“你说实话。”
春桃沉默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是。奴婢觉得残忍。”
“奴婢知道,他罪该万死。他害了您,害了我们未出世的小主子。他将您弃若敝履,让您受尽了世间最苦的酷刑。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可是,姑娘……”她的眼圈,红了,“您方才,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您自己的心,难道就不痛吗?”
“您是在用一把刀,凌迟他的罪。可那把刀,也同样在一刀一刀地,割着您自己,那颗早已结了疤的心啊!”
灵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