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年号“元熙”。
那场发生在大相国寺的、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血腥政变,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巨大的帷幕,悄然掩盖。史官的笔下,只留下了寥寥数语:“元熙元年秋,贤王顾子期,旧疾复发,薨。帝恸,辍朝三日,以亲王之礼,厚葬。”
至于那一日,佛堂前的喋血;那数百名,死于非命的“幽冥卫”;以及那个戴着恶鬼面具,如神似魔般,从天而降的神秘人。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紫禁城内,一个无人敢再提及的禁忌。
京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平静。
可所有身处权力中心的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一场彻底的权力洗牌。
新皇顾怀瑜,以雷霆之势,肃清了朝堂。所有与“贤王案”有牵连的旧势力,被连根拔起。空出来的职位,则迅速地被他提拔上来的,年轻的锐意进取的“东宫派”官员所取代。
整个大周的朝堂,焕然一-新。
而那个,在这场惊天巨变中,扮演了最关键角色的女子,灵素却在风暴平息之后,选择了最彻底的抽身而退。
她拒绝了新皇,册封她为“护国圣后”,与他并肩而立,共享这万里江山的无上荣耀。
她也拒绝了,所有加官进爵,封妻荫子的赏赐。
她甚至辞去了,那个由她一手创立,如今已成为大周医疗体系中流砥柱的“皇家医署总司”之位。
她只是回到了,那间位于西市的小小的回春堂。重新做回了那个,每日只看十个病人,规矩古怪的民间大夫。
仿佛那滔天的权势,泼天的富贵,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痛痒的镜花水月。
她的这份,视名利如浮云的淡泊,与功成身退的智慧,让那些本还对她,心存忌惮的朝臣,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也让那位刚刚坐上龙椅的新皇,心中那份早已深种的,征服欲与猜忌,变得更加的浓烈。
……
元熙二年,春。
江南,多雨。
连绵不绝的梅雨,下了整整一月。导致江淮一带,数条主要河流水位暴涨,冲垮了堤坝,淹没了数万顷的良田,与上百个村庄。
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
紧随而来的,不是朝廷的赈灾粮款,而是一场比洪水更可怕的……瘟疫。
这场瘟疫,来得极其诡异。
其初起之症,与寻常的风寒感冒,并无二致。只是发热恶寒,头身困重。可三五日之后,病人便会胸腹胀满,恶心呕吐,继而眼白与皮肤,开始泛起一层,如同枯败橘皮般的诡异的黄色。不出十日,便会高烧不退,神昏谵语,最终在极度的痛苦中……衰竭而亡。
当地的官府与医馆,起初只当是寻常的“伤寒坏病”,或是“水土不服”所致的“黄疸病”。可他们用尽了所有,医书上记载的方子,却收效甚微。死亡的人数,反而与日俱增。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地在整个江南,蔓延开来。
无数的灾民为了活命,开始疯狂地,逃离家乡,涌向那些,尚未被瘟疫波及的州府。
而这无疑又加速了瘟疫,进一步扩散。
当第一封关于江南疫情的八百里加急奏折,被送到新皇顾怀瑜的御案之上时。这位登基一年来,一直致力于推行新政,开创盛世的年轻帝王,第一次尝到了焦头烂额的滋味。
他立刻下令,从国库拨出百万两白银,与五十万石粮食,用于赈灾。
又命户部与工部,立刻组织人力,修缮堤坝,安抚灾民。
可这些都只是,扬汤止沸。
真正的要害,在于那如同死神镰刀般,疯狂收割着人命的……瘟疫。
若瘟疫不除。再多的粮食,也只是在喂养,一群等待着死亡的活死人。再坚固的堤坝也挡不住,那因绝望而生的……滔天民怨。
这是他登基以来面临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国之大考。
也是对他这位新皇的执政能力的……第一次严峻的考验。
他将太医院,所有资历最老的御医,都召集到了养心殿。
可那些平日里,只会后宫嫔妃调理些风花雪月小病的御医们,在面对这闻所未闻的凶猛疫情时,一个个都束手无策,面面相觑。
他们争论了三天三夜,也未能得出一个统一的有效的治疗方案。
有的主张,此乃“湿热疫”,当以清热利湿为主。
有的则认为,此乃“寒湿疫”,当以温阳化湿为要。
更有甚者竟将此事,归结为“江南水妖作祟”,建议陛下,在江边设坛祭祀,以求神明庇佑。
顾怀瑜听着这些迂腐而又荒谬的言论,气得当场,便砸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砚台。
他知道靠这些人,是指望不上了。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个他既无比依赖,又无比忌惮的名字。
——灵素。
……
与此同时,江南一处偏僻的,名为“青石镇”的小镇上。
一个临水的小小的医馆里。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脸上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眼神却清澈而沉静的男人,正耐心地为一个满脸病容的老妇人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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