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虎那伙人被扭送进派出所,“入室抢劫”的罪名一套,至少得在里面啃好几年窝窝头,国营纺织厂的筒子楼里,风向就彻底变了。
那些曾经在背后对杜建邦指指点点、说他窝囊废的声音,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敬畏和好奇的窃窃私语。
这事儿,是王建军那几个退伍军人大哥的嘴里传出来的。他们添油加醋,把杜建邦描绘成了一个“平时不言语,心中有沟壑”的狠角色。什么“引蛇出洞”,什么“请君入瓮”,什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各种评书里听来的词儿都用上了。
于是,在邻居们的想象中,杜建邦的形象迅速从一个可怜兮兮的受气包,变成了一个有勇有谋、扮猪吃虎的“高人”。
“看见没?这才是真人不露相!老杜家这小子,随根儿!他爹当年就是个人物。”
“可不是嘛,那李虎横行霸道多少年了,多少人敢怒不敢言?你看人家小杜,不声不响就给收拾了,这叫智慧!”
这种风评的转变,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邻里之间态度的变化。现在杜建邦走在楼道里,迎面碰上的大爷大妈,不再是怜悯地叹气,而是堆起一脸热情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主动跟他打招呼。
“小杜,吃了没?”
“建邦啊,又出去卖冰棍啊?辛苦了辛苦了!”
而林晚晴看他的眼神,也变得越发不同了。
这天傍晚,杜建邦卖完冰棍回来,刚走到楼道口,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林晚晴靠在自家的门框上,似乎在特意等他。她今天没穿工装,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连衣裙,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丽动人。
看到杜建邦,她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好奇多过了之前的同情,甚至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回来了?”她轻声问道,声音像夏夜里的一缕凉风。
“嗯。”杜建邦依旧是那副木讷寡言的样子,点了点头,推着他那辆吱嘎作响的破自行车。
“听王大哥他们说……李虎的事,是你设计的?”林晚晴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那天她看到杜建邦卑躬屈膝的模样,心里失望透顶,可后来听王建军说了整个过程,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一切都是伪装。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聪明得多。
杜建邦停下脚步,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把功劳都推了出去:“我哪有那本事,都是王大哥他们见义勇为,看不过去罢了。我就是……运气好。”
“运气好”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林晚晴的眼波微微一荡。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了。他就像一口深井,表面上波澜不惊,可你越是想往下看,就越是觉得深不见底。
两人之间,一种微妙而甜蜜的气氛正在悄然发酵。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尖锐、充满火药味的声音,如同惊雷般从楼梯口炸响,瞬间撕碎了这份宁静!
“林晚晴!你给我过来!”
一个穿着一身的确良干部服、烫着一头整齐卷发、满脸威严的中年妇女,正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站在楼梯口。她的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越过自己的女儿,死死地钉在了杜建邦的身上。
来人正是林晚晴的母亲,国营纺织厂的工会主席,王秀莲。
王秀莲在厂里当领导当惯了,身上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她听厂里的碎嘴婆娘说,自己那个引以为傲、前途光明的大学生女儿,最近跟筒子楼里一个成分不好、卖冰棍的穷小子走得很近,当场就炸了。这还了得?她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杀了过来,没想到正好撞见两人“眉来眼去”的一幕。
“妈?您怎么来了?”林晚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
王秀莲根本不理她,径直走到杜建邦面前,那审视的目光,像是在检查一件次品,将他从头到脚、从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到脚下那双开了胶的解放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杜建邦那张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嘴角撇出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就是杜建邦?”王秀莲的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审问犯人的口气说道。
杜建邦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告诉你!”王秀莲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我们家晚晴,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是国营大厂的技术员,是干部身份!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离我们家晚晴远一点,听见没有!”
这番话,她说得又响又亮,毫不留情,仿佛是故意要让整栋楼的人都听见。
果然,左右邻居的房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一条条缝,一颗颗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
王秀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当众历数杜建邦的“罪状”,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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