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清晨五点。
天光未明,京城的老城区还沉在一片灰蓝色的寂静里,唯有苏家老宅的厨房早早亮起了灯。
灶火噼啪作响,铜锅里的水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撞上雕花窗棂,凝成一层薄雾般的水珠缓缓滑落。
苏倾月站在案板前,指尖沾着糯米粉,轻轻揉捏着雪白的面团。
她动作极稳,力道均匀,仿佛不是在做汤圆,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素白毛衣衬得她肤色如瓷,碎花围裙系带垂在腰后,发丝随意挽起,几缕碎发贴在颊边,被蒸汽熏得微湿。
“师父说,年节吃汤圆,团圆才是年。”她低声自语,唇角轻扬,“你教会我第一道甜点,就是黑芝麻桂花馅——你说,苦日子过久了,心更该记得甜。”
她将揉好的糯米团搓成长条,再掐成小剂子,掌心一压,轻轻一转,便成了碗状。
接着舀入那秘制的流心馅料——黑芝麻磨得极细,混着蜂蜜与新鲜桂花蜜熬制,冷却后仍能保持温润流动的质感。
这是她昨夜熬到凌晨才调好的配方,分毫不差。
门外脚步声传来,傅司寒大步迈进,黑色高领毛衣外披着深灰大衣,眉宇间带着惯有的冷峻。
他刚从外院巡视回来,负责今日安保系统的最终调试。
整个苏家老宅已布下三层防护网,人脸识别、红外监控、无人机巡防全数启用,只为确保这场团年宴万无一失。
“你怎么来了?”他皱眉,目光扫过她沾着面粉的手,“外面冷。”
苏倾月抬眼看他,眸光清亮如晨星:“来都来了,尝一个。”
她递上一颗刚包好的汤圆,还冒着热气。
傅司寒迟疑了一瞬,终究接过,咬下一口。
刹那间,浓郁的芝麻香裹挟着桂花清甜在舌尖炸开,那熟悉的流心缓缓溢出,顺着喉咙滑下,像一道久违的暖流,直抵心口最深处。
他整个人僵住。
这味道……太熟悉了。
七岁那年,母亲病逝前最后一个除夕,曾亲手为他做过一碗这样的汤圆。
后来他翻遍全球顶级餐厅的菜单,动用私人厨师团队复刻,却始终差了一分灵魂。
他以为那味道早已随母亲埋进雪地,永不再现。
“我查了你小时候的饮食档案,又问了陈叔——就是你家那位退休的老管家。”苏倾月轻声道,指尖不经意拂过唇角一丝残留的粉渍,“你说你喜欢甜,但胃寒不宜多吃。所以这次我减了糖量,加了姜汁暖胃。”
傅司寒看着她,眼底风暴暗涌。
他向来不信命运,不信巧合,更不信什么命中注定。
可此刻,这个女人不仅重现了他童年最深的记忆,还以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撬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软肋。
“为什么?”他声音低哑。
“因为今天很重要。”她望着他,笑意浅淡却坚定,“这是苏家十八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团年。我不想它只是热闹,我想让它……有温度。”
话音未落,傅司寒忽然上前一步,长臂一揽,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围裙带子被扯松,糯米粉洒落在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厨房里的佣人纷纷低头退去,只留下炉火静静燃烧。
“以后每年,”他在她耳边低语,嗓音罕见地柔软,“都由你来做。”
苏倾月闭了闭眼,心跳微微加快。
她知道,这一刻,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终于真正走下了神坛。
日头渐高,老宅愈发热闹起来。
苏景行抱着女儿念春进门时,小丫头一眼就瞅见厨房方向飘来的香气,咯咯笑着挣脱父亲怀抱,摇摇晃晃扑过去:“姑姑!汤圆!我要吃!”
苏倾月弯腰将她抱起,亲了亲她的小脸:“等晚上哦,这是给年夜饭准备的。”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迟疑脚步声。
众人回头,只见苏婉柔站在玄关处,穿着一件素色羊绒大衣,手里提着一小盒亲手腌制的腊味,脸色苍白,眼神闪躲。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自从三个月前她在雨中跪地忏悔,交出关键U盘后,便再未踏入苏家半步。
法律判罚已定,舆论风波渐息,但她始终活在自我放逐之中。
苏倾月却笑了笑,走上前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妈说你今年学会了包饺子?来,一起。”
苏婉柔猛地抬头,眼中泛起惊愕与不敢置信。
“我……我不太会……”
“没关系,”苏倾月拉着她往厨房走,“我教你。”
两人并肩站在案板前,一个揉面,一个擀皮。
动作生涩,却格外认真。
没人提起过去,也没人追问将来。
可那曾经冻结的空气,正在悄然融化。
天井中央,苏老太太拄着乌木拐杖立于红梅树下,目光缓缓掠过这一幕幕,眼底泪光微闪。
“错的是命,救的是心。”她低声对身旁的苏景年道,“她肯回来,就是好事。”午夜将近,苏家老宅正厅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升腾,映得雕梁画栋泛着温润的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