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走过一段路,待再回头时,那个小屋早已从视野内消失了。
那只鸟并没有跟过来,那个人……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着,直到视野被清脆的绿充斥,他拨开浓密的灌木,空气中才出现浅淡的异味。
他俯身拨开铺盖在地面表层的枝条与绿叶,自上而下看去。
一处明显是人挖开的洞口内,两具尸体堆叠在一起,胸口被几把尖刀穿过,或许是林中温度不高,还算凉爽,尸体腐烂的程度倒是不高。
只是这样的深度这样的情况,依旧隔绝不了那股隐隐约约的尸臭。
好在这地方还算隐蔽,或许谢家的这两人也未曾想过,在这种地方会有这样一个陷阱给他们送葬。
阿容讥讽地笑了笑,真是幸而谢家欲于途中悄悄取他性命,才只派了这么两个人带着他出来。
本来并不想因为他而打草惊蛇,毕竟对他做的那些事只要是传出去,毕竟不太体面。
那群人的体面,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他转过身,在不远处的树洞中掏出一个包裹,拿出其中的火折子,用包裹作为引线,连带着一起丢进了洞内。
火舌迅速蔓延而起,滋啦滋啦带着古怪的气味,因着附近树木茂密,洞口又够深,倒也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他垂下眸,感受方才到烤在脸侧的温度,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圭玉毫无温度的手,和几近感受不到呼吸的古怪模样。
火势渐起,一点点将底下的人吞灭,阿容卸下挂在腰间的玉佩,手指触碰到上面粗糙的划痕,玉制也并不温润,一切都是那样的粗糙,粗糙到毫无价值。
“容”
他的眼睫颤了颤,随身将其扔进火中,看着火光同样将其湮灭。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云娘自他年幼时起,就不断地要他重复这个字。
“容,是阿容娘亲的容,阿容要记得这个字。”
明明是可怜的在大院中待了一辈子的人,或许并不识得几个字,却将这个字记得那么牢。
还妄图在他的身上刻下关于那个从未见过的……“娘亲”的痕迹。
阿容皱着眉,脸色古怪起来,似乎是想起什么让人并不舒服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扶上一旁的树。
或许是走了太久,并未完全痊愈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骨头发酸发麻,几乎要让他无法站稳。
在谢家的偏院里,云娘是从小到大唯一会与他说话的人。
他从她的话中,隐隐能窥探出一些有关他母亲的秘密。
只是那些秘密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月的一封从远方寄来的家书,云娘都会兴高采烈地拉着他,让他念给她听。
一句话能被她掰成十句,她会逐字逐句地去猜,容小姐在林芪过得如何,又或者是……有没有提到他。
多数时候,只是他茫然地听着,而云娘似乎也并不在乎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谢家并没有给予他任何东西,哪怕是一个名字,仅仅是要求他活着而已。
云娘私底下叫他“阿容”,既是因为这是他娘亲的姓,也是因为……
她并不识得几个字,并不知道什么名字是好,但只要与容小姐沾上的,那必然是好的。
阿容靠在一旁闭上了眼,有些事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打转,最后都停留在云娘死前看着他说的那句。
阿容,不要看,不要说话。
阿容这个名字传到谢家人的耳边,也不知是不是刺激到了谁,云娘死前的那一夜,他这才算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
高高在上的王侯,见到他时,居然也会移开视线。
阿容才第一次完整知道有关他母亲的事。
无非是年轻的王侯,在外游历时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两人心意相通,互许誓言,却碍于地位不得不分离。
再见时少女未能等到妻子的名分,却被强加上侍妾的名头。
那位容小姐被抓回来后,用尽了手段想要逃走,只是对于位高权重人来说,一次二次或许仍有感情,扔算作情趣,次数多了,也逐渐只剩下了厌倦。
随着府内的人愈来愈多,那些所谓的侍妾也愈来愈多,突然在某一日,王侯竟然真的为一个人付出了真心。
为了那人遣散了后院,名正言顺地抬为正妻,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被囚在偏院许久未曾在意过的人。
“容儿死的时候,屋内烧着炭,她离得最近,无声无息的,许久才让人发现。”
“等我的人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许久了。云娘拼死抱着你躲去了地窖,那个时候也已神志不清了。”
“万幸的是,你还活着。”
阿容察觉到他这番话的语气极淡,仿佛说的不是万幸,而是对他的存活有些遗憾。
“你在偏院身边需要有一个人,云娘会照顾你,每日的家书是我找人仿着容儿的笔迹拿给她的,也算是给你们留了点念想吧。”
王侯起过身,话里话外感慨颇多,只是视线始终未曾落在他身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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