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那场战斗的惨烈景象依旧如同梦魇，不时在林凡闭眼时闪现。但他没有太多时间去沉浸在恐惧和不适中。生存的压力迫使他必须适应，必须行动。
他挖的那个深坑厕所，起初引来了更多背后的讥笑和“铁岩要塞的豪华茅房”之类的戏称。煮水的规定也同样被阳奉阴违，总有人继续蛮不在乎地喝生水。然而，变化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首先是那个手臂受伤的小托姆。在林凡坚持用煮沸后晾凉的清水帮他冲洗伤口（这又引来了“多此一举”的评论），并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后，他伤口的红肿竟然慢慢消退了，没有像许多人那样化脓、溃烂，甚至引发高烧。小托姆看林凡的眼神，从之前的漠然，多了几分信服和感激。
更明显的是，严格执行煮水命令的这几日，他们这十人小队里，原本几乎人人都有点的腹泻症状，竟然显着减轻了。往常这个时候，总得有几个人捂着肚子往营地外面跑，脸色蜡黄，浑身无力。而现在，虽然依旧疲惫，但至少没有因为病痛而额外消耗体力。
抱怨声渐渐少了。虽然那些老兵依旧不会给林凡什么好脸色，偶尔还会叫他“煮水小子”，但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不解和一点点……默认的沉默。十夫长马库斯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样子，没再对林凡说什么，但林凡能感觉到，那双锐利的眼睛偶尔落在他身上时，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考量。
这天清晨，营地迎来了一场短暂的秋雨，让泥泞的土地更加难行。一个穿着稍显体面、不像普通士兵的书记官，在护卫的陪同下，皱着眉头避着水洼，来到了马库斯的帐篷外。他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帝国文字。
“马库斯十夫长！”书记官的声音带着文职人员特有的腔调，有些不耐烦，“军团需要重新核对各小队装备损耗与补给需求，这是清单，你尽快确认画押，午时前交到辎重营去！”
马库斯接过羊皮纸，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他盯着纸面上的字迹，眉头紧锁，粗壮的手指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却迟迟没有动作。帐篷里的其他士兵也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或低头整理本就不存在的装备，或假装看向帐篷外。一种微妙的尴尬气氛弥漫开来。
林凡立刻明白了。在这个时代，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尤其是对于这些底层士兵和低级军官而言。马库斯十夫长，这位在战场上勇猛果敢的老兵，是个文盲。
书记官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语气更加不耐：“十夫长，很简单的，对着清单，看看你们还剩下多少长矛、盾牌，需要补充多少，画个押就行！”
马库斯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那道刀疤显得更加狰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闷地“嗯”了一声，依旧拿着那张纸，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就在这时，林凡鬼使神差地，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帐篷里足够清晰：
“十夫长……或许，我可以帮忙看看？”
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但这一次，目光里的情绪截然不同。不再是嘲弄，而是惊愕、怀疑，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马库斯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林凡：“你？认识这上面的鬼画符？”
就连那原本不耐烦的书记官，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依旧有些瘦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士兵。
林凡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加速跳动。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也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认得一些。”
马库斯将信将疑地把羊皮纸递了过来。
林凡接过清单。上面的文字是一种类似于拉丁文的帝国通用语，好在与他“游戏界面”里显示的文字以及他穿越后自动掌握的语言能力一致，阅读起来并无障碍。他快速浏览着，轻声念了出来：
“……制式长矛，配发二十，现存……十五，损毁三，遗失二……蒙皮木盾，配发二十，现存……十四，损毁五，遗失一……需要补充长矛五支，木盾六面……”
他的声音清晰，语速平稳，将清单上的内容一条条翻译成口语念出，并依据帐篷角落里堆放的实际情况进行核对。
帐篷里鸦雀无声。只有林凡念诵清单的声音，和帐篷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士兵们，包括那些曾经嘲笑他最狠的老兵，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在这个文盲遍地的世界里，能够流畅阅读文书，是一种近乎神秘的能力。
马库斯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他听着林凡的汇报，不时点点头，看向林凡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书记官也收起了不耐烦，饶有兴致地看着林凡：“不错嘛，士兵。在军团里，识字的可不多见。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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