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寿安堂那浓郁的药香范围,沈清弦并未直接回自己的清韵轩,而是脚步一折,绕道去了相府后花园的东南角。那里有一小片芍药圃,近日几株早开的品种已绽出碗口大的花朵,秾丽娇艳。她假意驻足赏花,目光流连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周嬷嬷必定会寻个由头过来。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周嬷嬷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月洞门旁,手中还捧着一个天青釉弦纹瓶,里面插着几支新剪下来的、带着露水的粉白芍药,看似是来更换厅堂内的瓶花。
“大小姐也在此赏花?这株‘观音面’今年开得倒是格外好。”周嬷嬷走近,声音平和,一如往常。
“嬷嬷。”沈清弦使了个眼色,知书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开到十步开外,看似在欣赏另一边的鸢尾,实则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待确认四下无人,沈清弦脸上强装的平静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重的急迫。她一把拉住周嬷嬷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周嬷嬷都吃了一惊。沈清弦凑近她耳边,用极低极快的声音,将翠珠之事、惊澜关于三日后申时三刻老夫人将因冰糖燕窝中毒的预言,拣最紧要处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末了,她气息微喘,却字字清晰地道:“……嬷嬷,三日后,祖母的那碗冰糖燕窝,万万动不得!但眼下敌暗我明,不宜打草惊蛇,需得人赃并获,方能揪出幕后黑手!这三日,尤其是最后那一刻,祖母的饮食,特别是那冰糖燕窝,需得经您亲手查验,方能入口!但切莫声张,连祖母也暂且瞒着,以免惊动了那暗中窥伺的毒蛇!”
周嬷嬷听完这番话,饶是她大半辈子见惯了风浪,脸色也不由得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握着花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与后怕。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声音,沉声道,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老奴……老奴明白了!大小姐放心!老夫人的饮食,历来是老奴和几个绝对信得过的老姐妹亲手经管,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三日后,从食材入库到炖煮呈上,老奴必会寸步不离地盯着,尤其是那碗燕窝,绝不让歹人有丝毫可乘之机!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此事关系重大,是否……是否要悄悄禀报老夫人知晓?让她老人家也有所防备?”
“暂且不要,”沈清弦斩钉截铁地摇头,目光锐利,“祖母年事已高,心思又重,若知晓有人欲加害于她,必定惊怒交加,于病体有损。况且,知道的人越多,走漏风声的风险越大。一切,且等三日后见了分晓再说!”
“是,大小姐思虑周全,是老奴急糊涂了。”周嬷嬷郑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厉色,“老奴在这府里待了几十年,倒要看看,是哪个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腌臜东西,敢把爪子伸到寿安堂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与周嬷嬷通完气,沈清弦心中那块最重的石头才算稍稍落地。回到清韵轩,林嬷嬷也已等候在院内,脸上带着同样的忧虑和询问。
“小姐,老奴已按您的吩咐,这两日会格外留意翠珠那丫头的动静,她与何人交接,说过什么话,老奴都记着。”林嬷嬷迎上来回禀道,“那丫头今日看起来倒是与往常无异,洒扫、做活都照旧,只是……眼神偶尔有些飘忽,做事时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
“很好,继续盯着,但切勿让她察觉。”沈清弦沉吟道,将周嬷嬷已然知情并会严防死守的消息告诉了林嬷嬷,然后压低声音,“嬷嬷,这三日,你还需得帮我暗中做几件事,需极其隐秘……”
她低声细细吩咐下去,包括让林嬷嬷利用多年在府中经营的人脉,不动声色地留意各房主子身边得力下人的异常动向,特别是与外界有所勾连的;又让她悄悄清点一下清韵轩内绝对可靠的人手,以备不时之需。林嬷嬷凝神静听,一一记下,神色愈发凝重,也愈发坚定。
接下来的两日,宰相府从表面上看,依旧是一派风平浪静,秩序井然。沈清弦每日照常去给父母请安,处理自己院中的庶务,偶尔在花园散步,赏花观鱼,言行举止与平日无异,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在这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一股强大的暗流却在急速地涌动、蓄力。
林嬷嬷依计行事,借着调整院落洒扫、整理库房等由头,不动声色地微调了清韵轩的人手安排,确保在关键时辰,院中有足够多且绝对可靠的心腹可供调遣。同时,她利用多年来在府中底层仆役中经营下的庞大人脉网络,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蜘蛛,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信息网,打探着任何可能与翠珠接触、或是行踪有疑的可疑之人。
沈清弦自己则利用每日请安或是协助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中馈事务的机会,几次“偶然”遇见了继母冯氏和那几位各有心思的姨娘。她言语温和,不着痕迹地试探,一双明眸却似不经意地仔细观察着她们每个人最细微的神情变化、言语间的蛛丝马迹。继母冯氏依旧维持着那副温良贤淑、端庄大气的当家主母模样,言辞间对她这个“受惊”的嫡女表示了合乎情理的关切,甚至主动提出要请太医来给她诊脉安神,对于静心斋那两个孩子的安置,也表达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要妥善处理,以保全相府颜面”的态度,言行举止,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那几位姨娘,有的纯粹是看热闹的好奇,言语间带着打探;有的难掩幸灾乐祸之色,虽不敢明言,但那眼神却藏不住;也有一两位事不关己,漠不关心。一番观察下来,竟未见有明显破绽之人。
一切,都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平静得令人窒息,却又分明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潮。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个特定时刻的到来。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越来越浓烈的硝烟味。沈清弦独自坐在清韵轩的书房窗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摊开的《孙子兵法》书页,目光却穿透窗棂,投向院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眼神幽深如古井。
明日,便是决定许多人命运走向的关键转折点。是阴谋得逞,悲剧的齿轮开始无情转动?还是她能够凭借那来自“未来”的警示,逆天改命,扭转这看似已定的乾坤?
她缓缓闭上眼,惊澜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悲恸与最后一丝期盼的清澈眼眸,仿佛就在眼前,无声地注视着她,给予她压力,也赋予她力量。
这一局,她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已无退路。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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