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中，黎川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呈上一个锦盒和一份密奏。
“陛下，镇恒侯的贺礼到了。”
锦盒打开，里面是两枚宝石：一枚鸽血红，一枚矢车菊蓝，都有龙眼大小，在灯下流光溢彩。
“恒河特产。”黎川道，“红宝石产自莫戈尔矿，蓝宝石来自克什米尔。司徒清霖说，红色给皇子，蓝色给公主，愿殿下们如宝石般璀璨坚韧。”
清漓拿起那枚蓝宝石，对着光看。晶体通透，内部有天然的星芒。
“他倒有心。”
密奏是火漆封口的，清漓当众拆开。司徒清霖的字迹工整有力：
“臣司徒清霖谨奏：自受封镇恒侯以来，已肃清境内反对势力二十七处，剿灭土匪山寨九座，招抚土王五家。现恒河行省秩序初定，硝石矿月产已达十万斤，七成如约运往朝廷。”
“然臣自知才疏学浅，治理地方非所长。故恳请朝廷选派能吏干员，赴恒河设立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建立府县，推行王化。臣愿交出行政权，专司军事防务，永镇西陲。”
“另：葡萄牙果阿总督近日频繁异动，疑与英吉利有勾结。臣已加强戒备，并派探子潜入果阿。若有进一步消息，即刻奏报。”
“值此新春佳节，遥祝陛下凤体安康，皇子公主茁壮成长。臣在恒河，必不负所托。”
清漓看完，将密奏递给王宴之，又传给司徒星河和司徒清羽。
“你们怎么看？”
司徒星河先开口：“这小子……是真转性了？”
“至少目前看来，是真心想做事。”王宴之沉吟，“他主动请求朝廷派官，是聪明之举——既表忠心，又卸了治理包袱。恒河那地方民族复杂、教派林立，确实需要专业文官去梳理。”
司徒清羽接话：“军事上，他有一手。南洋这一仗，他牵制葡萄牙有功。若真能永镇恒河，朝廷西线可保无忧。”
清漓点头，提笔批复：
“准奏。着吏部、户部、兵部合议，选派干员赴恒河设省。镇恒侯专心军务，授‘定西大将军’衔，节制恒河驻军。另：警惕英吉利动向，随时奏报。”
写罢用印，交给黎川。
“告诉司徒清霖，”清漓补充道，“他的贺礼，朕收下了。等孩子们周岁时，朕会派人送京城特产过去，算是回礼。”
“是。”
黎川退下。
暖阁里重新安静下来。
清漓看着满桌家人，看着摇篮里的一双儿女，忽然感慨：
“一家人……终于又坐在一起了。”
上一次全家团聚是什么时候？她想了想，竟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一晃，沧海桑田。
司徒星河举起酒杯：“来，为了团圆，干了！”
所有人都举杯——清漓和王宴之以茶代酒，司徒清羽的是药汤。
杯子碰在一起，声音清脆。
【申时·全家福】
画师是午后就候着的。
此时暖阁里烛火通明，炭火烧得正旺。一家人按画师安排坐好：司徒星河与林太后端坐中央，怀里各抱着启明和昭华；清漓和王宴之坐在左首，司徒清羽和阿卓坐在右首，阿卓怀里是他们的小女儿司徒玥，刚满周岁的小丫头，此刻睡得正香。
“各位请看这边，对，笑一笑。”画师是宫廷老手，笔下飞快。
启明在外公怀里不安分，伸手去抓画师的画笔。司徒星河哈哈大笑，任由他抓。
昭华则安静地看着画师，眼神清澈。
阿卓轻轻拍着女儿，司徒清羽的手搭在她肩上，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坐在一起画像。（就是不知道此刻还远在南疆的清羽正妃李静仪，若是看到这幅全家福是何感想了。）
王宴之握着清漓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烛光柔和，将每个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画师运笔如飞。
他画下司徒星河眼角的皱纹和眼底的欣慰，画下林太后难得慈和的笑颜，画下清漓苍白但坚定的面容，画下王宴之温柔的目光，画下司徒清羽重伤未愈却挺直的脊梁，画下阿卓唇角淡淡的笑意。
画下启明抓笔的顽皮，画下昭华静观的聪慧，画下司徒玥酣睡的恬静。
这是一幅注定要流传后世的全家福。
大齐开国女帝、护国亲王、平南王、林太后、南洋战神、南疆侧妃，以及……这个崭新王朝的下一代。
当画师落下最后一笔时，窗外忽然传来鞭炮声——宫外百姓开始祭灶了。
腊月廿三，小年。
旧年将去，新岁即来。
“画好了。”画师躬身，“请陛下过目。”
清漓起身，走到画前。
画上，一家人栩栩如生。她看着画中的自己，看着画中的家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林太后说过的一句话：
“皇家最难的不是治国，是齐家。”
如今，家齐了。（很显然，清漓把平南王众多的庶子庶女都忽略掉了）
国呢？
她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看向更远的、看不见的边疆。
南洋已平，恒河初定，美洲在握，江南渐清。
但英吉利的手伸向了缅甸，葡萄牙还在观望，荷兰会不会卷土重来？太皇太后郑氏……又在谋划什么？平南王日后知道了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又会站在谁那边？
路还长。
但至少此刻，家人都在身边。
“宴之，”清漓轻声说，“把这幅画挂在我寝宫里。每天睁眼就能看见。”
“好。”王宴之握住她的手，“清漓，会越来越好的。”
“嗯。”
清漓回头，看着家人。
司徒星河正教启明玩拨浪鼓，一老一少笑得开怀。司徒清羽和阿卓低头说着什么，阿卓脸红了。昭华在乳母怀里，静静看着这一切。
烛火摇曳，暖意融融。
这一刻，没有女帝，没有亲王，没有将军。
只有一家人。
团聚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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