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天津卫大沽口外的海面上,晨雾浓得像煮开的牛乳。
但雾再浓,也遮不住船坞里那具钢铁巨兽的轮廓。
司徒明雅趴在最高的脚手架顶端,手里举着黄铜望远镜,声音兴奋得发颤:“韦司长!最后一块舷侧装甲板卯接完毕!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底下,韦筱梦正蹲在干船坞的泥地里,用铁锤“铛铛”敲打着龙骨接缝。
她没戴官帽,头发随便绾了个髻,工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满机油和铁锈。
“知道了!”她头也不抬,“告诉铆工组,卯钉要再淬一遍火——我要的是能扛住32磅炮直击的装甲,不是纸糊的灯笼!”
“是!”
命令通过旗语和传令兵层层下达。这座占地三百亩的“天津皇家船厂”已全力运转了两年零七个月,耗银一百二十七万两,动用工匠、力夫、水手、护军总计八千余人。而今天,一切付出都将迎来检验。
船坞闸门外的观礼台早已搭好。卯时刚过,各国使节、朝廷重臣、受邀观礼的地方名流便陆续就座。
荷兰特使范·德海登盯着雾中那模糊的巨影,脸色发白;西班牙胡安不停地擦着单片眼镜;英国公使乔治·巴夏礼则举着个新式照相机,试图拍下什么。
“诸位,”礼部尚书杨文渊走到台前,声音洪亮,“吉时将至,请陛下——”
鼓乐齐鸣。
清漓的仪仗到了。
她没有乘坐龙辇,而是骑马而来——产后休养了三个多月,太医终于准她适度活动。
一身明黄骑装,外罩玄色披风,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看起来更像飒爽的女将军而非帝王。
王宴之骑马随行在侧,司徒星河、司徒清羽、阿卓等人乘车跟在后方。两个孩子没有带来,风大,怕受凉。
“臣等恭迎陛下!”百官齐拜。
清漓下马,走到观礼台中央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定格在船坞方向。
“开始吧。”
【辰时正·出坞】
随着三声炮响,船坞闸门缓缓开启。
海水涌入,托起那艘巨舰。
雾渐渐散开。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舰体上时,全场死寂。
那是一艘……完全由钢铁铸造的船。
传统的木制船身、帆桅、雕饰,在这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流畅的钢铁曲线:
船首如刀劈斧削,尖锐的冲角泛着冷光;舷侧倾斜的装甲板上,铆钉排列成整齐的矩阵;三层炮塔——前所未见的设计——像钢铁巨兽隆起的脊背。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根粗大的烟囱,此刻正吐出滚滚黑烟。
“上帝啊……”葡萄牙特使曼努埃尔喃喃道,“他们真的造出来了……”
英国公使巴夏礼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历史性的一刻。
他低声对身旁的法国武官说:“看吨位,至少三千吨。航速……蒸汽动力,不会低于十二节。”
“主炮呢?”法国武官眯起眼,“那些炮塔……”
“至少八门重炮。”巴夏礼声音干涩,“而且看炮管长度,射程可能超过我们最新的阿姆斯特朗炮。”
他们说话间,巨舰已完全驶出船坞,平稳地浮在海面上。蒸汽机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像巨兽的心跳。
韦筱梦从泥地里爬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小跑到观礼台下,单膝跪地:
“启禀陛下!‘龙渊号’铁甲舰,船体建造、动力系统、武器装配已全部完成,请求陛下赐名、授旗!”
清漓起身。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看着那艘船,看了很久。
然后她走下观礼台,走到岸边,海风吹起她的披风。
“朕记得,”她开口,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屏息听着,“两年前,韦司长第一次呈上铁甲舰构想图时,朝中多有反对之声。有人说,钢铁入水必沉;有人说,全船无帆,蒸汽机若故障便是死船;还有人说,耗银百万,不如多造十艘木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曾经激烈反对的老臣。有人低下头。
“但朕准了。”清漓继续道,“因为朕知道,未来的海战,不是比谁的船多,是比谁的船坚、炮利、跑得快。木船对上铁甲,就像血肉之躯对上钢铁之躯——必败。”
她转身,面向“龙渊号”:
“此舰,当护我海疆万年。故朕赐名——‘龙渊’。”
“《易经》有云:‘龙潜于渊,阳在下也。’潜龙在渊,不是永沉,是蓄势待发。今日龙出深渊,当腾飞九天,威震四海!”
“授旗!”
早已候命的仪仗队展开一面特制的青龙旗,旗面比寻常军旗大三倍,金线绣的青龙张牙舞爪,龙睛处缀着两颗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旗被送上交通艇,艇驶向“龙渊号”。
甲板上,首任舰长司徒清淮正装肃立。他今年二十四岁,女帝的庶弟,军校炮科第一名毕业,在南洋海战中指挥快船屡立战功。此刻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腰背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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