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号”旗舰，舰桥。
霍克已经在这里观望了六天。
他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看着舷窗外的绿云星。
他看着那座巨大的C-9上的垃圾山，一点点被“吃掉”。
他看着那条由破烂飞船组成的运输线，像蚂蚁搬家一样，日夜不休。
他虽然看不清绿云上具体的净化情况，但根据能量探测器汇报，绿云星地表的污染指数并没有什么剧烈波动。
他看着那些本该在绝望和混乱中死去的人们，如今却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疯狂地工作着。
惊疑不定的霍克，已经处理不了他所看到的信息。
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总督的计划，是用这座垃圾山，用这几万流民，把绿云星拖入毁灭的深渊。
引力灾难、辐射泄漏、人群冲突，暴动、……总有一款能把那个叫凌飒的女人逼疯。
可现在……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完美的闭环产业链。
一个高效率的社会协作体系。
一群被打了鸡血、为了“贡献点”勤勤恳恳“新时代工人”。
霍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他的任务简报，都快要被搅碎。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通讯器，接通了总督的视讯。
通讯请求被秒接。瓦莱里乌斯总督那张略显浮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依旧是他那间奢华的办公室。
“霍克！”总督的声音急不可耐，充满了期待，“怎么样了？那个女人是不是已经跪地求饶了？绿云星已经乱成一锅粥？那些贱民开始为了食物自相残杀了？还是说他们已经暴动了？”
“啊？哈哈？”
霍克看着屏幕里总督那张扭曲而兴奋的脸，又看了看舷窗外那个繁忙、喧闹、充满活力的星球，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空洞而干涩。
“总督阁下……”
“快说！”瓦莱里乌斯催促道，不满血丝的眼睛盯住霍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那个让他愉悦的消息。
霍克沉默了片刻，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说道：
“他们……净辐计划，暂时正常。”
屏幕那头的瓦莱里乌斯愣住了，脸上的狂喜凝固成错愕。
“什么？”
霍克仿佛没有看到总督的表情，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
“……除了，有些忙碌。”
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通讯器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制品被狠狠砸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不似人声的、夹杂着极致愤怒与屈辱的咆哮。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了。
霍克缓缓放下通讯器，看着黑暗的屏幕，脸上是一种混杂着茫然、同情、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风暴号”旗舰的舰桥，霍克切断通讯后，那块漆黑的屏幕上，还隐约倒映着他自己那张混合着茫然与解脱的脸。他甚至能想象出遥远的耀阳之茧里，瓦莱里乌斯总督阁下是如何将价值不菲的酒杯砸向墙壁，又是如何发出那种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才会有的嘶吼。
他猜的没错。
耀阳之茧，总督办公室。
曾经一尘不染、象征着绝对权力和秩序的房间，此刻狼藉一片。昂贵的奇楠木办公桌被踹翻在地，精美的文件散落一地，混合着水晶碎屑和深红色的酒液，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一股压抑不住的疯狂气息。
瓦莱里乌斯总督，这个向来注重仪表的男人，此刻领口的扣子扯开了两颗，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头发凌乱，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份刚刚传回的评估报告。
“废物！一群废物！”他抓起一个金属摆件，狠狠砸向墙壁的全息星图，发出沉闷的巨响，“三千万！我花了三千万！不是让你们去看一场该死的基建直播！”
首席律师阿诺德躬着身子，站在一片狼藉中，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总督阁下，我们……我们的计划在法理上是完美的，只是……只是没想到对方会……”
“没想到？！”瓦莱里乌斯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阿诺德的衣领，扭曲的脸几乎贴到对方脸上，“我没想到，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女人，敢这么耍我！我没想到，她能把一坨屎，变成一块金子！现在整个星域都在看我的笑话！”
阿诺德吓得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瓦莱里乌斯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松开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幸免于难的沙发上，双手插入头发，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猎人，布下了必杀的陷阱，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负责送料的小丑。对方不仅收下了他扔过去的垃圾，还当着全宇宙的面，把它变成了一场热火朝天的盛宴。
“总督阁下……”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颤抖。是他的财务副官，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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