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趴在“狙击岭”边缘一处蕨类植物与岩石的阴影里,像一块冰冷的青石。下方战场的声浪——爆炸的回响,短促的枪声,压抑的呼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模糊而遥远。他的世界,在攀上这处岭地,并将那个名为“毒针”的狙击手纳入视野后,便收缩到了极致的范围。
他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他能看到下方远处,那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几个模糊的、穿着统一数码迷彩的身影在忙碌。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侧前方不到一百五十米处,那片岩缝与歪脖松下的区域,散发出的、如同毒蛇般阴冷而专注的危险气息。
那就是“毒针”。那个差点一枪毙掉下方小队指挥官,并持续用死亡阴影笼罩着他们的狙击手。
林陌的呼吸悠长而轻缓,祖传的呼吸法运转到极致,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沉稳有力的搏动,以及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细微声响。他手中紧握着的,不再是那杆步骑枪,而是那杆从他记事起便陪伴着他的老猎枪。冰冷的木质枪托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肩窝,粗糙的金属枪机带着熟悉的触感。只有它,在这种需要绝对隐匿和一击定音的时刻,才能给他带来最极致的掌控感。
他原本的计划很简单,也很直接。如同狩猎一头盘踞在领地深处的猛兽。利用“鬼见愁”的复杂地形摆脱追兵,迂回至高处,锁定这个最大的威胁,然后……清除他。为了自己能够安全脱离,也为了报复这些闯入者带来的混乱与杀戮。
他是一只独狼,守护自己的领地,清除闯入的威胁,天经地义。
然而,下方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冷硬的节奏。
他看到了那个身材魁梧、代号“铁盾”的队员,如同发怒的巨熊般扑出,用身体挡住了射向同伴的子弹。他看到那爆开的血花,看到那瞬间染红大半胸膛的刺目红色,看到那壮硕身躯踉跄倒下的无力。
他也看到了那个小队指挥官(林朔)在那一刻猛然绷紧的背影,看到了其他队员瞬间赤红的眼眶和更加疯狂的还击。
一种陌生的、剧烈的情绪,如同巨石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不是猎杀野兽时的冷静,不是解决巡逻兵时的决绝,甚至不是穿越雷区时的后怕。那是一种……灼烧感。一种看到同类为了守护彼此而毫不犹豫献出自身时,所产生的、混合着震撼、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他想起爷爷的话:“守护一人,还是守护万家?”
他一直以来,守护的是这片生他养他的山林,是黑龙寨那些与他有着质朴联系的村民。他的“守护”,是具体的,是有边界的。
而下面这些人,他们守护的是什么?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使用着精良的武器,彼此配合默契,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摧毁那台设备?清除这些雇佣兵?)而战斗。那个“铁盾”,为了保护拿着奇怪盒子(爆破装置?)的同伴,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去挡子弹。
他们的“守护”,似乎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
自保?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毒针”的注意力完全被下方吸引,被爆炸干扰后尚未完全稳定。下方小队陷入混乱,有人重伤。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退走,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回到他的山林,继续做他的猎人。这些人的生死,这些闯入者的目的,与他何干?爷爷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握紧了猎枪,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退意,如同冰冷的溪流,试图浇灭那莫名的灼烧感。
但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岩石区域。他看到那个指挥官(林朔)在极度的愤怒与压力下,依旧冷静地下达着指令,调动着剩余的力量。他看到那个被称为“医生”的队员,在枪林弹雨中,双手稳定得可怕,全力救治着倒下的同伴。他看到其他人,虽然悲愤,却并未失去章法,依旧在顽强地战斗。
他们是一体的。像狼群。
而他,始终是独狼。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雾气,悄然包裹了他。
如果……如果那个倒下的是爷爷呢?如果被压制在岩石后面、随时可能被狙击手点名的是寨子里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叔伯呢?
他会怎么做?
答案不言自明。
那么,下面这些人,他们守护彼此的样子,和他想要守护寨民、守护山林的样子,本质上,真的有区别吗?
那台冰冷的“信使”设备,那些凶残的、视人命如草芥的雇佣兵……他们威胁的,难道仅仅只是下面那支小队吗?难道最终,不会波及到他所珍视的一切吗?
“山里的规矩,不能坏。”他想起自己对爷爷说的话。
规矩,不仅仅是清除闯入的野兽。规矩,是维持这片土地的秩序与安宁。而这些雇佣兵,和那台设备,就是破坏规矩的元凶。下面那支小队,是在维护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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