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中，没有天地，没有方向。
只有狂暴的数据风暴和扭曲的法则碎片，如亿万只无形的巨手，撕扯着一切闯入的生灵。
录功曹背负着程诺，像一叶在惊涛骇浪中随时会倾覆的孤舟，亡命奔逃。
他的仙袍早已被割裂得褴褛不堪，神力构筑的护盾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
更让他绝望的，是背上那个男人的变化。
程诺的魂体正在“像素化”。
从指尖开始，他的身体轮廓变得模糊，分解成一个个明暗不定的微小方块，然后像沙子一样剥落、消散在混乱的归墟里。
这种崩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的心脏和头颅蔓延。
程诺的意识深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丧钟，无情地回响。
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录功曹咬碎了牙，双目赤红，神力催动到了极限。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
“程诺大人！撑住！您一定有办法的！您可是程诺大人啊！”
他的嘶吼被狂乱的数据流瞬间吞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这无尽的绝望之中，一线异样的光芒刺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在混乱无序的归墟深处，一块静静悬浮的黑色晶体。
它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却不反射任何光芒。它就像是绝对的“秩序”本身，周围狂暴的数据风暴在靠近它三尺范围时，竟会自动变得平息、驯服。
一块在混乱归墟中，保持着绝对稳定的‘远古数据残晶’！
录功曹的心脏狂跳起来，那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没有时间思考，也来不及判断这是机缘还是更深的陷阱。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冲到那块残晶面前，一把将其抓在手中。
冰冷、沉重，蕴含着一种古老而死寂的秩序感。
“大人，得罪了！”
录功曹一声低吼，孤注一掷，将这块黑色的残晶猛地按在了程诺的眉心！
嗡——！
残晶并未如他所愿地治愈程诺，反而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一道禁忌的门锁。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残晶上传来，录功曹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强行切换了频道。
而程诺的视角，则瞬间坠入一片熟悉的黑暗，又在下一刻，被刺眼的灯光点亮。
……
日光灯有些刺眼。
空气中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以及服务器机箱散发出的淡淡臭氧味。
程诺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坐在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前。
他低头，看到的是自己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身体，敲击在键盘上的，是一双属于人类的、有血有肉的手。
他……回到了生前猝死的那个夜晚。
“程诺哥，还没好吗？要不……你先休息一下，我再看看？”
一个带着些许怯懦和关切的女孩声音从旁边传来。
程诺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她——那个刚来公司不久的实习生，小雨。
她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显然已经陪着他熬了很久。
程诺的心脏，不，是魂体，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就是这个夜晚。
一个他亲手写下的、关于内存分配的低级bug，导致线上服务在午夜崩溃。他为了挽回损失疯狂排查，而善良的小雨，主动留下来陪他一起加班。
结果，他没能找到问题，反倒是小雨因为连日劳累，突发心源性猝死，倒在了他的面前，没能等到救护车的到来。
这件事，成了他心底最深、最无法弥补的遗憾与罪责。
但现在……不一样了。
此刻的程诺，拥有着地府系统加持过的、堪比超级计算机的思维。他只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报错代码，瞬间就定位到了那个隐藏极深的逻辑漏洞。
他站起身，走到女孩身边，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小雨，你先回去吧，太晚了。”
“可是，问题还没……”
“问题在内存分配的递归调用上，有个溢出风险。”程诺平静地打断她，“我五分钟就能解决。你明天还要早起，快回去休息。”
小雨愣住了，她看着程诺笃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屏幕，脸上露出惊喜和崇拜的表情：“真的吗？程诺哥你太厉害了！那我……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看着女孩拿起背包，带着轻松的笑容朝办公室门口走去，程诺的魂体深处，涌起一股巨大的、如释重负的暖流。
他做到了。
他修正了过去，填补了遗憾，拯救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他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然而，就在小雨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那一瞬间——
她的身影，突然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一层诡异的马赛克覆盖了她的身体，她的笑容在像素点的崩坏中变得扭曲而可怖！
程诺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在他脑海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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