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气,彻底疯了。
前脚刚用一场滔天暴雨,将富庶的南境冲刷成一片泽国。
后脚,便翻脸变回那个酷烈暴躁的炎夏。
毒辣的日头悬在天上,蝉鸣聒噪得像索命梵音,空气里每一颗尘埃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荣国府内,依旧歌舞升平,丝竹不绝。
仿佛千里之外的哀嚎与洪水,不过是戏文里无关痛痒的一段唱词。
唯有潇湘馆的上空,盘踞着肉眼看不见的阴云。
杀机四伏。
北静王府,密室。
水溶听着身前黑衣人的汇报,脸上不见一丝波澜,唯有修长的指节,在紫檀木桌案上无声地敲击。
这人是王府死士的头领,代号“影”。
此刻,“影”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不同寻常的凝重。
“王爷,属下无能。”
“潇湘馆外围,最近不太平。”
“至少有三拨人,在反复踩点。”
“手法极为专业,行动时悄无声息,配合默契,反侦察的手段滴水不漏。”
“绝非江湖草莽,倒像是行伍出身的死士。”
水溶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对潇湘馆的每一个出口,每一处院墙,甚至连下人采买的路线都已摸清。”
“这不是试探。”
“影”的声音沉了下去。
“这是在做最后的攻击前确认。”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东宫的暗卫,最近调动异常。”
话已至此,无需多言。
水溶指节的敲击声,停了。
密室里那单调的声响戛然而止,压抑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他知道,太子疯了。
在朝堂上被三皇子压得体无完肤,储君之位摇摇欲坠,那个人终于要动用最极端,也最愚蠢的手段。
“知道了。”
水溶起身,吐出三个字,周身气压骤降。
他径直走出了密室。
潇湘馆。
黛玉正在修剪一盆新开的兰花,姿态盎然。
水溶闯进来时,带起一阵急风,吹得兰叶微微颤动。
“立刻收拾东西,搬去王府。”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是纯粹的命令。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话。
黛玉剪花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看向水溶那双盛满焦灼的眼。
她知道他为何而来。
紫鹃和雪雁被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吓得屏住了呼吸。
黛玉却只是将手中的银剪,轻轻搁在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王爷,多谢你的好意。”
她摇了摇头。
“我不走。”
“胡闹!”水溶的声调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当这是儿戏?”
“我当然知道。”
黛玉的回答,轻描淡写,却让水溶心头一紧。
“王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眸子,此刻清亮得惊人。
“这是我的家。”
“也是我的战场。”
“他们既然把帖子下到了我的家门口,我没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要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看着她那双清冷又坚决的眼睛,水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明白,他劝不动她。
这个女人骨子里的执拗与疯狂,远超他的想象。
黛玉并非盲目自大。
拒绝了水溶的“庇护”后,她立刻找到了贾探春。
“三妹妹,你来看。”
黛玉摊开一张她亲手绘制的潇湘馆详细布局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一个个记号。
“这片竹林太密,是天然的藏身处。我想从这里,修一条碎石小径,把视野彻底打开。”
探春何等聪慧,目光落在图纸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姐姐是想引蛇出洞?”
“不。”黛玉的手指,点在图纸上的一座假山上,“是请君入瓮。”
“你看这里,假山背后是视野死角,易守难攻。但如果我们在山顶的缝隙里,摆上几盆一碰即倒的碎石子呢?”
探春的眼睛骤然亮了。
“下面的人只要有异动,石头滚落,就是最好的警报!”
“还有这里,曲径通幽,看似雅致,但若在转角处埋下淬了桐油的铁蒺藜呢?”
姐妹二人,一个精通园林布局,一个心思缜密堪比男子。
她们没有讨论插花品茗,而是在讨论如何将这座风雅别致的院落,改造成一座杀机四伏的堡垒。
一丛竹子,一座假山,一汪池水。
在她们的设计下,都成了可以致命的陷阱。
整个潇湘馆的下人,也都被动员了起来。
黛玉没有时间教她们高深的武功。
但紫鹃和雪雁,被要求在三天内,熟记所有金疮药和常见毒药的辨认方法,以及最快的止血包扎手法。
几个新来的粗使婆子,每日的工作就是一遍遍演练,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内部锁死所有门窗,并点燃预设的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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