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的书房,空气沉重如铁。
那张巨大的北境堪舆图前,水溶的拳头攥得骨节泛白,手背上虬结的青筋狰狞毕现。
“李琰……”
他从齿关间挤出这个名字,仿佛含着一块冰。
一个本该腐烂在史书里的人,一个被皇室宗亲除名的污点,如今,却成了悬在整个北境头顶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把刀,比草原所有部落的弯刀绑在一起,都更让他脊背发凉。
“他要报复。”水溶的声音嘶哑,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深沉的忌惮,“他要用整个草原的铁蹄,去踏平那个抛弃他的京城,去撕碎他所有的仇人!”
“他不是在跟我们打,他是在跟整个大周的龙椅宣战!”
黛玉端起桌上的温茶,指尖的暖意却丝毫传不进眼底。
她的目光没有看水溶,而是落在地图上,那片与天狼部牧场犬牙交错的,名为“燕州”的贫瘠之地。
“一个能忍受十年蛰伏,在绝境中翻盘的人,他的耐心和手段,都超乎想象。”
她放下茶杯,骨瓷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对付这样的人,急不得。”
“我们得比他,更有耐心。”
水溶正欲下令,让麾下所有暗探不惜代价,去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七先生”的根底。
书房的门,却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
一名负责边境巡查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盔甲上挂着冰碴,嘴唇冻得乌紫,脸上是魂飞魄散的惊骇。
“王爷!王妃!出大事了!”
他扑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草原上闹天谴了!”
“什么天谴?”水溶眉头紧锁,厉声喝问。
斥候大口喘着气,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牛!羊!成片成片地倒下!”
“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小的亲眼看见,一个上千头牛的牧群,不到半天功夫,就死绝了!尸体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那股腐烂的臭味,隔着十几里地都能闻到!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斥候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书房每个人的耳朵里。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雪片般的急报从各个关隘疯狂传来,共同拼凑出了一幅地狱般的惨烈景象。
一场恐怖的瘟疫,正以焚风般的速度,席卷整个北方草原。
牛羊,是草原人的命。
没了牛羊,就是没了食物,没了衣物,没了赖以生存的一切。
这不是战争。
这比战争本身,要可怕一万倍。
这是灭顶之灾。
议事堂内,听着最新的军情汇总,朔州的将领们表情各异。
李虎一拍大腿,粗犷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报应!这就是他娘的报应!”
“咱们还没动手,老天爷就先帮咱们把这帮蛮子给收了!痛快!”
“可不是嘛!这叫天道好轮回!看那帮杂碎还怎么嚣张!”
不少将领都面露喜色,只觉得这是天佑大周,是镇北王府气运所致。
水溶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些不断被标记出来的疫区,那些鲜红的标记,正从草原深处,一点一点,坚定地朝着朔州的方向蔓延。
“蠢货!”
他一拳砸在桌上,沉重的沙盘都随之剧烈一跳。
“你们以为这是好事?”
“瘟疫是不长眼睛的!今天死的是蛮子的牛羊,明天呢?一旦传进咱们朔州,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一句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他们只想着敌人遭殃,却忘了自己也同样暴露在这场无形的天灾之下。
恐慌,取代了喜悦,开始在众人心中无声蔓-延。
草原上的部落,已经彻底乱了套。
绝望的牧民们跪在地上,一遍遍向着天空磕头,额头血肉模糊。
各个部落的巫师穿着古怪的服饰,跳着癫狂的舞蹈,将一头头还没生病的牛羊拖出来,当场杀死,用滚烫的鲜血祭祀他们所谓的“天狼神”。
这种愚昧的行为,非但没能阻止灾难,反而让健康的牲畜接触到病源,瘟疫传播得更快,更猛烈。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一片草场。
黛玉安静地听着所有的情报,始终一言不发。
当斥候描述到病牛“口鼻流出黏液,体温奇高,最终腹泻倒地”时,她一直垂着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个症状……
她脑海深处,似乎一些被封存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被瞬间唤醒。
牛瘟。
一种传染性极强,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病毒性疾病。
这不是天谴,更不是巫术。
这是科学,是可以被认知,可以被控制的病毒。
在众人还在为如何“御敌于国门之外”而激烈争吵时,黛玉站了起来。
她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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