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清虚观。
这座原本在权贵眼中如同鸡肋、只配安置些“克亲”道姑的破落小观,此刻却成了整个帝国漩涡的中心。
后殿那间简陋的静室,门窗紧闭,隔绝了前院因太子亲临而残余的喧嚣与窥探目光。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和劣质檀香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气。
李玄胤站在静室中央,月白常服上沾染了些许乱葬岗的尘土和枯草碎屑,向来一丝不苟的鬓角也略显凌乱。他紧抿着唇,脸色比月光更白,那双蕴藏寒星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疑、震骇,以及一丝……被强行按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乱葬岗!枯槐树!那撕裂苍穹的惊雷!那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冰冷注视!还有眼前这个道姑喷出的鲜血和她口中那石破天惊的“赌契”、“棋子”!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过往二十余年储君生涯的所有认知!如同将他一直赖以生存的、冰冷坚固的帝王权术世界,狠狠砸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之下,是未知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某种冰冷操控的丝线!
他死死攥着腰间的蟠龙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玉佩温润依旧,但他却觉得那触感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来自九幽的寒冰!那玉佩底部的纹路,此刻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每一次触摸都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
“仙姑……”李玄胤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紧绷,锐利的目光如同要将姜离彻底洞穿,“那‘赌契’……究竟是何物?孤……又是谁的棋子?”他问得艰难,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中挤出。身为储君,他最厌恶的便是“棋子”二字!可眼前这个神秘莫测、手段通玄的道姑,却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寒意!
姜离背对着他,坐在那张冰冷的草垫上。她的背影依旧单薄,道袍洗得发白,肩头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小的补丁。但此刻,这背影落在李玄胤眼中,却如同笼罩着一层深不可测的迷雾,连接着那令他恐惧的未知黑暗。
她似乎没有听到李玄胤的问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苍白手掌上尚未完全干涸的点点血迹。那是方才强行对抗天威反噬留下的痕迹。体内,“道法反噬”的滞涩与阴寒刺痛如同跗骨之蛆,在雷劫余威的引动下,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狂暴地冲撞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虚弱与痛楚之中,姜离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天道……
沈寂\沈九宸……
你终于……忍不住下场了吗?
以化身坐拥人间至尊之位?以玉佩为契,操控这盘棋局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甚至不惜降下天雷,也要打断我的窥探,警告我的“多嘴”?
好!好得很!
沉寂了万古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被这赤裸裸的挑衅与操控彻底点燃!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束缚的暴烈反抗!对既定“剧本”的厌弃!更是……对那个冤家“亲自下场”的、前所未有的……兴奋!
棋盘?棋子?
她姜离,生于天地初开,神仙见了也要恭敬称一声老祖宗的存在!几时轮到别人来安排她的角色?!
体内的剧痛,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某种奇异的燃料,烧得她灵魂深处那点慵懒厌世的灰烬,骤然腾起灼目的烈焰!
李玄胤见姜离久久不语,背影透着一种死寂般的漠然,心头那股被忽视的怒意与被未知恐惧折磨的焦躁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厉色:“仙姑!回答孤!”
就在这时!
姜离猛地转过头!
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亮得如同淬了火的寒星!眼底不再是万古空茫,而是沉淀着一种冰冷刺骨、仿佛能洞穿三界六道、直指命运本源的……恐怖洞察力!那目光扫过李玄胤,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将他从内到外、连同灵魂深处那丝被玉佩烙印牵引的隐秘联系,都看得通通透透!
李玄胤如遭重击,竟被这目光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殿下,”姜离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灵魂震颤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规则之上,“你不是想知道‘赌契’?想知道谁是棋手?”
她缓缓抬起手,那只刚刚拭去血迹、苍白纤细的手。指尖,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萦绕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金光芒!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古老、苍茫、凌驾于凡俗之上的气息!
“想知道那一线‘生机’何在?”
她的指尖,并未指向李玄胤,而是虚空一点!
嗤!
一点极其微小的淡金光点,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虚空中漾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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