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庄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井然有序的田垄、整齐的屋舍,以及演武场上已经响起呼喝声的浪人训练队伍。表面上的安宁与繁荣,如同精致而易碎的瓷器。小泉正雄站在庄园主屋二楼的露台上,俯瞰着他的“王国”,眼中没有丝毫陶醉,只有冰冷的审慎与急迫。
与温泉津各方势力那场用金帛与美酒换来的“和睦”,不过是暂时的休战协议。吉川广贞那样的老狐狸,绝不会因为一场宴席和些许礼物就真正放下戒心。他们只是在观望,在等待,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一旦发现破绽或时机成熟,便会毫不犹豫地扑咬上来。小泉正雄深知,自己这个外来者,在石见国这潭深水中,根基尚浅。赤松庄的扩张、人手的聚集,已经触及了本地豪族的利益底线。短暂的平静,是为了积蓄力量,也是为了麻痹对手。
“不能再等了。” 小泉正雄低声自语,转身回到书房。他需要将这里的情况尽快告知远在长安的“家主”,也需要获取下一步更明确的指示和支持,尤其是……起事所需的武备。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加速民心的煽动和力量的整合,光靠赤松庄吸纳流民的速度,太慢了。
他铺开两张信纸,磨墨提笔。
第一封信,是给林昊的密报。
他没有用任何敬语开头,直接以最简练、最客观的笔触,汇报了抵达石见国后的情况:
“家主钧鉴:仆已安抵石见,落脚温泉津外赤松庄。初以资财购地置产,广纳流民佃户,示以轻租仁政,聚拢人心约四百户。另募浪人武士百余,择其悍勇忠诚者,由‘货栈’派员暗中加以训导,略成队形。”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利用宴席和重礼,暂时稳住了以吉川家为首的地方豪族,但也明确指出:“此地豪族,首推吉川氏,盘踞数代,掌控山林矿脉,势大根深。今虽以利贿之,暂得表面平和,然其疑心未去,窥探不止。此非长久之计。”
接着,他汇报了自己对石见国民情的观察和初步的煽动成果:“石见地瘠民贫,今岁朝廷为筹对唐赔款,加征‘石见特别课’及预征税,民不堪负,怨声载道。仆已遣机灵之人,混迹市井乡野,散布流言,将民怨引向京都公卿及惹事之龟田等族,颇有成效。沿途所见,抗税之事渐起。”
然后,他提出了自己的判断与请求:“观此态势,民变之机,或在秋税催逼最烈之时。然仆手中之力,守庄或可,欲图大事,犹嫌不足。浪人虽悍,缺统一之坚甲利刃;庄丁虽众,少战阵之历练胆魄。时机稍纵即逝,若待豪族警觉联手,或官府调兵弹压,则事倍功半。”
他没有直接索要火器——那太显眼,运输和使用风险都极高,且林昊也未必会提供此类“神器”。他所求的,是更传统但同样关键的武备:“恳请家主,速筹精铁刀枪至少三百件,皮甲或竹甲两百副,劲弩五十张,箭矢五千。另,若能得善于构筑、匠作之‘匠人’数名随武备同来,指导庄内打造、修造之事,则事半功倍。”
他给出了接收方案:“武备可混杂于寻常商货之中,由‘大唐货栈’程掌柜处接手。彼处场地宽敞,且有护卫,便于隐匿转运。货栈近来亦在招募护商队,可借训练之名,暗中整备。”
最后,他表达决心并请求进一步指示:“石见虽偏,然民风可用,地势可守。仆在此一日,便为家主经营一日。下一步行止,是静待时机,还是主动制造事端,挑起豪族与官府冲突,请家主明示。仆妻儿在唐,心念甚切,然大事未成,不敢或忘。小泉正雄谨上。”
信写毕,他仔细封好,用火漆烙上赤松庄一个不起眼的标记。
第二封信,是给妻子绫的家书。
这笔迹与方才的冷静客观截然不同,显得柔和而颤抖。他没有写任何可能被查抄的敏感内容,只是用最平常、最琐碎的语气,诉说着“异乡”生活的片段:
“绫吾妻如晤:见字如面。我已安抵关西旧友处,打理些生意事务,一切尚好,勿念。此地山清水秀,然春寒犹重,想起长安此时,应已暖意融融。太郎夜啼可好些?你素来体弱,务要添衣加餐,照顾自己。我托朋友带回些本地土产,聊表思念。生意初定,归期难料,然心中无一日不念你们母子。望你二人平安喜乐,我便心安。珍重。夫 正雄 字。”
短短数行,却倾注了无尽的思念、愧疚与牵挂。他将两封信并排放在一起,一封冰冷如铁,关乎阴谋与杀戮;一封温情似水,关乎挚爱与牵挂。这巨大的反差,让他胸口一阵窒闷。他闭了闭眼,将家书也封好。
接下来是信使。他不能亲自去“大唐货栈”,那样目标太大。他叫来了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一个名叫弥助的年轻人。弥助原本是流落温泉津的孤儿,机灵肯干,被小泉正雄收留后表现出色,且对“小泉老爷”的“善举”感恩戴德,忠诚度颇高。更重要的是,他面孔生,不是庄内那些惹眼的浪人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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