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已经研好。
紫毫的笔尖,饱蘸着徽州的松烟墨,悬在精致的烫金请柬之上,迟迟没有落下。
写什么?
怎么写,才能让孙绍祖那个粗鄙的武夫,心甘情愿地,走进一场为他量身定做的文人雅集?
直接下帖,以文会友?
他一个连平仄都分不清的大老粗,只会把请柬当成废纸,嗤之以鼻。
用激将法?
孙绍祖此人,狂妄自大,却又自卑多疑。寻常的激将,只会让他觉得是羞辱,反而会让他警惕,不敢前来。
诱饵的分量,必须足够重。
重到让他明知山有虎,也偏向虎山行!
重到让他觉得,这是一场可以让他一步登天的天赐良机!
在整个京城,能有这种分量的,只有寥寥数人。
而其中,最爱风雅,又与自己有过几分交情的,只有那一位。
北静王,水溶。
林云的脑中,瞬间浮现出那个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几分疏离贵气的身影。
她缓缓放下了笔。
这件事,不能由她来做。
或者说,不能只由她来做。
她要的,不是一场简单的“家丑外扬”。她要的,是一场以泰山压顶之势,进行的降维打击!
“紫鹃,备车。”林云站起身,语气平静,“我们去宁国府。”
……
宁国府,天香楼。
秦可卿听完林云的来意,那张素来带着几分病态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凝重。
“林妹妹,你的意思是……想请北静王爷,来为你这场诗会,站台?”
她冰雪聪明,立刻就听出了林云话语中的深意。
这哪里是简单的站台?这分明是想借北静王这把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去斩断贾府内部的沉疴!
“可卿姐姐,”林云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知此事让你为难。王爷身份尊贵,本不该为这等后宅之事烦扰。但,此事已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挽回。”
她将迎春的遭遇,贾赦的无耻,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可正是这份平静,才更让秦可卿感到一阵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她自己,何尝不是困在这座金碧辉煌牢笼中的金丝雀?
迎春的今天,会不会就是她的明天?
“我明白了。”秦可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王爷今日恰好无事,我这便修书一封,请他过来一叙。只是……成与不成,我不敢保证。”
“有劳姐姐了。”
秦可卿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北静王水溶那辆标志性的,由四匹雪白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便停在了宁国府的门前。
还是在那间雅致的暖阁,还是那张小几。
只是这一次,气氛却远不如上次那般轻松。
“县主别来无恙。”水溶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似乎比上次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显然,秦可卿在信中,已经将事情的大概,提了一提。
“王爷万安。”林云起身行礼,不卑不亢,“今日冒昧邀王爷前来,是有一桩风雅之事,想求王爷玉成。”
“哦?”水溶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本王倒是好奇,是何等的风雅之事,能让名满京城的潇湘妃子,都感到为难?”
林云没有提迎春,没有提孙绍祖,更没有提贾赦。
她知道,对水溶这样的人来说,诉苦和抱怨,是最廉价,也是最无效的手段。
你必须,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参与进来的理由。
“小女不才,受姐妹们抬爱,欲在大观园中,起海棠诗社,效仿前朝兰亭雅集,共襄盛举。”林云缓缓说道,“只是,如今圣上重武抑文,京中风气,日渐浮躁。我担心,仅凭我们这些闺阁女儿,场面太小,镇不住这京城的文风,反倒成了小孩子过家家,惹人笑话。”
“故而,黛玉斗胆,想请王爷出面,与我这海棠诗社联名。以王爷您在文坛的清望,来为我大周,重振一番雅士之风!”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大气磅礴!
直接将一场后宅女儿的诗社,上升到了“重振大周文风”的高度!
这顶高帽子,戴得实在是太舒服了!
水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林云一眼。
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百倍!
她绝口不提家事,只谈风雅。
她只字不求帮助,只讲格局。
她这是阳谋!
她将一个烫手的山芋,变成了一块香甜的糕点,微笑着,递到了他的面前。
吃,还是不吃?
吃,就意味着,他北静王,要公开地,为了一个臣子的家事,下场站台。这其中牵扯的利益与关系,绝非小事。
不吃?
他水溶,素来以“天下文宗”自居。如今有人要“重振文风”,他这个领袖,却畏缩不前?传出去,他的脸面何在?
更何况,当今圣上“重武抑文”,本就让他这个文官集团的天然领袖,心中多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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