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杭州盐仓笼罩在薄雾与水汽之中。周先生手持何遒亲笔签押、盖着盐铁使与仓监双印的“损耗核销”文书副本来到了官盐仓-钱塘仓。这座规模好大的盐仓耸立在杭州钱塘河畔,仓内的盐都是从海盐、盐官两县各个盐场转运来打算解往中原和关中的,至少有五万石食盐,堆积起来的灰白色盐山在晨曦中泛着冷光,空气里也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咸腥味,。
仓吏验过文书,脸上堆起谄媚又夹杂一丝惶恐的笑:“使君早有吩咐,小的们这就办!” 他转身吆喝起来:“都麻利点!使君有令,调一万石盐出仓晾晒防潮!开仓!装袋!”
沉重的库门吱呀作响,缓缓开启。成排的巨大陶瓮映入眼帘。盐丁们赤膊上阵,汗流浃背,用特制的长柄木铲将雪白的盐粒铲入厚实的麻袋。一百多号精壮盐丁,如同忙碌的工蚁,在盐山与麻袋堆间穿梭。沉重的麻袋(每袋约一石)被迅速装满、扎口,再由力夫扛起,汇成一条灰白色的长龙,向着钱塘河码头蜿蜒而去。
钱镠亲自监督装袋,手指不时捻起袋口盐粒,查看成色,确保无泥沙掺杂。午饭就是几个硬邦邦的麦饼就着凉水。饶是如此高强度,一天下来,也仅装了两千石。效率的瓶颈让钱镠眉头紧锁——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周先生,烦请陈家两位兄弟在此盯着点数,务必精细。” 钱镠对陈策派来的两名亲随拱手,“我需去码头看看转运。” 他留下赵洪(王二狗)和另一名机警护卫协助监督,自己带着赵黄(钱锜)匆匆赶往河边码头。
钱塘河畔,陈家早已调集的二十艘中型平底货船静静泊在岸边。这些船吃水浅、载重大,专为内河运输设计,当然也可以短距离在近海航行。装满盐袋的船只吃水线迅速下沉,船工撑起长篙,在领航船的带领下,一船接一船悄然驶离码头。
船队并未直接驶向杭州城内的陈家货仓,而是在周先生的指挥下,沿着钱塘江主航道向下游行驶约半日。待日头偏西,临近黄昏渔船归港的嘈杂时分,船队才拐入一条隐秘的河汊,七弯八绕,最终停靠在杭州城外一处极其隐蔽、被大片芦苇和树林环绕的私家水坞码头。
夜幕降临,水坞内点起数十支火把。早已等候在此的陈家仆役、护卫,如同沉默的影子,迅速而有序地开始卸货。沉重的麻袋被扛上肩头,踩着跳板,送入码头深处巨大、干燥、守卫森严的货仓。整个过程除了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几乎没有任何多余声响。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专注的脸。
如此昼夜轮转,整整五天!当最后一袋盐被搬入陈家货仓,沉重的仓门轰然关闭时,钱镠和周先生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九千石官盐,如同变魔术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易主!
钱镠没有食言。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十几贯铜钱,亲自分发到每一个参与搬运的盐丁和仓吏手中,每人一百文。“兄弟们辛苦了!一点茶水钱,买酒压惊。记住,这几天,大家只是按使君吩咐搬了些‘受潮’的盐出去晾晒,别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他的眼神扫过众人,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拿了钱的盐丁们忙不迭地点头,将钱紧紧攥在手心,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对这笔意外之财的欣喜。
交割给董昌的一千石盐,钱镠选择了更隐蔽的方式——杭州外海一处人迹罕至的沙洲。
这片沙洲如同迷宫中的孤岛,四周是茂密无边的芦苇荡,水道狭窄曲折,非熟悉路径者极易迷失。钱镠亲自乘坐小船,在芦苇荡中反复穿行勘测,最终选定一处涨潮时水深足够泊船、退潮时又露出大片平坦沙地作为交割点。他留下暗记,并通过陈策的秘密渠道通知董昌:两日后,此地交割。
董昌接到消息,眼中精光爆射。一千石盐!四十文一斤的底价!这泼天的财富就在眼前!他立刻召集心腹,在临安老宅密室中商议。
“大哥!一千石盐啊!还有给那那姓赵的带的货款,加起来治一万多贯呢!” 一个满脸横肉、绰号“过山风”的汉子刘三兴奋地低吼,眼中满是贪婪,“那鸟不拉屎的芦苇荡,正是动手的好地方!咱们有五百多号兄弟,五十条船!一拥而上,连人带财全吞了!神不知鬼不觉!”
另一个精瘦的汉子,军师模样的“赛吴用”孙七却捻着鼠须,阴恻恻道:“三哥莫急。吞了容易,后患无穷。那赵玄能搭上陈司马的线,弄出这一万石官盐,绝非善茬!陈家若追查起来……”
“怕他个鸟!” 刘三拍案而起,“陈家?陈家再大,手还能伸进海里的芦苇荡?做了干净,推到海匪头上!那姓赵的死了,谁知道是咱们干的?陈家难道为一个死人跟咱们这些地头蛇撕破脸?”
董昌端坐主位,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闪烁不定。巨大的利益诱惑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吞掉赵玄(钱镠),不仅能白得一千石盐,更能独霸杭州私盐市场!风险……似乎也并非不可控?这芦苇荡,确实是杀人越货的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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