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指尖悬停在兽皮上方,符笔未落,墨滴将坠未坠。方才识海中青铜鼎虚影浮现的黎曼曲面轨迹仍在眼前晃动,可那条测地线投影最终断裂于一片混沌。他深吸一口气,将笔尖压下,在空白处画出六边形阵基的第一道边线。
实验室中央的石台上,封存着从血骨锁灵阵残骸中取出的一块巫纹骨片。它被三重符印镇压在玄铁匣内,外层缠绕着太一阁特制的静灵丝网。陈玄启动检测仪,探头对准匣体,准备记录逆向推演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能量波动。
笔锋刚完成第二条边,石台骤震。
玄铁匣发出刺耳的嗡鸣,静灵丝网瞬间碳化崩解。灰绿色雾气自缝隙喷涌而出,不散不扬,反向凝聚成一条细蛇般的触须,径直穿过三尺厚的青罡岩墙,直扑陈玄面前的兽皮图纸。
检测仪屏幕爆闪红光,数值飙升至量程极限后归零。陈玄猛然抽手,符笔脱指飞出,钉入屋顶横梁。兽皮上的六边形阵图接触雾气刹那,边缘迅速焦黑、卷曲、溃烂,仿佛被无形之口啃噬。更诡异的是,腐烂的顺序并非由外而内,而是从图形中心的几何交点开始,逐次向外扩散——结果先于原因发生。
他立刻闭目,催动识海中的青铜鼎虚影,将此前建立的非线性波动方程注入解析流。鼎身微颤,三行公式浮现:
第一行,能量守恒项;
第二行,非线性反馈函数;
第三行,仅剩“ΔS < 0”四字,其余部分如遭腐蚀般模糊不清。
熵减。
热力学第二定律在此失效。
陈玄睁眼,冷汗滑过眉骨旧疤。他不再试图用数学模型捕捉其路径,而是调出沙盘,以微型符石布设防御阵列,模拟九种已知能量屏蔽结构。沙盘中央放置一枚从九黎战场带回的毒骨碎片,作为巫术源点。
他切断外部灵气供给,仅靠内部预充能驱动沙盘运行。初始状态下,所有符石稳定发光,能量回路闭合正常。随后,他以灵力轻触毒骨,激活其残留印记。
沙盘瞬间紊乱。
本应由中心向外传导的能量脉冲,竟从最外围的符石率先亮起,随后才依次向内传递。第二次测试,他在某一节点提前施加阻断,理论上应导致后续链路中断。可结果显示,被阻断节点之后的能量仍完成了完整循环,仿佛时间倒流,因果逆转。
陈玄手指按在沙盘边缘,指节发白。
这不是能量操控,是规则篡改。
巫术的核心,不是调动力量,而是让“不可能”成为“真实”。献祭者死亡后威力增强,并非能量积累,而是死亡本身构成了仪式的必要条件——悖论即生效。
他立即掐诀,引爆预设在实验区四角的封印阵。四道冰蓝色光柱升起,交织成网,将灰绿雾气压缩回玄铁匣。最后一丝雾气被吞没的瞬间,匣体表面浮现出一道从未见过的符文——形似扭曲的人脸,嘴角裂至耳根。
陈玄盯着那符文,良久未动。
科学依赖重复与观测,而巫术恰恰在“不可重复的牺牲”与“无法观测的灵魂”上扎根。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现代物理学基础》,翻到“可证伪性”章节。书页边缘有他大学时期写下的批注:“一切理论必须具备被推翻的可能性。”
如今,他面对的是一种拒绝被证伪的力量——因为它从不宣称遵循任何规律,它的效力来自信仰的绝对性,来自献祭者的彻底消亡。
他提笔,在兽皮边缘写下:
“可观测、可重复,是科学的基石。
而巫术,生于不可见、不可逆。
前者解释世界,后者重塑现实。
我曾以为万物皆可量化,实则是将自身认知当作宇宙通则。
真正的理性,是承认理性的边界。”
门外传来脚步声。三名太一阁修士立于廊下,为首者手持巡查令牌。
“陈客卿,方才监测到高危能量波动,是否需要中止实验?”
陈玄未抬头,将桌上所有未完成的模型逐一投入火盆。炭火吞噬纸张,映得他双眸明暗不定。
“不必中止,但需调整方向。”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新兽皮,摊开于案。左侧绘齿轮、公式、坐标轴,标注“可知之域”;右侧画漩涡,中心空洞,题“不可测之界”。
“我不再追求破译巫术本质。接下来的研究,只做两件事:划定安全距离,建立预警机制。”
“如何确保不会失控?”另一人问。
“用数学计算风险阈值,用仪器监控异常频段。凡涉及灵魂、诅咒、献祭类术式,一律标记为‘不可介入区’。”
三人互视片刻,最终点头。
“可继续研究,但每夜须有两人轮值监护。”
门扉合拢,室内重归寂静。
陈玄取出检测仪,拆开外壳,将其中一段电路重新排布,接入一块从机关城带来的共振晶片。他调试频率,使仪器不仅能捕捉灵气波动,还能识别特定波段的“非逻辑信号”——即那些违背因果律的能量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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