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一日重似一日。
太子在毓庆宫摔了御赐玉如意的消息,一夜之间就爬满了紫禁城的每个角落。
青禾虽不甚懂清宫史,但康熙两度废太子之事还是了解的。
她不敢贸然问别人“如今是康熙几年”这等愚蠢的问题,但冷眼瞧着太子还有摔玉如意的架势,应该尚在一废太子期间。二废太子后,太子就被幽禁了。
初次废太子,那现在应该是康熙四十七年。
青禾既绝望又庆幸。绝望自己竟然被车撞到三百年前,庆幸自己没有卷入九龙夺嫡漩涡之中。
虽说十五皇子远离权力核心,但天子震怒,阖宫上下谁能不胆战心惊。
这几日翊坤宫的宫人们走路都夹着肩膀,说话也压着嗓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猜忌。
连刘太监那张刻薄的脸,也多了几分阴沉和谨慎,呵斥的声音都收敛了不少。
十五皇子的病情依旧沉重,昏睡的时间居多。但青禾凭着医者的细心观察,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向好的迹象。
咳血的次数似乎少了一点点,每次咳出的血丝颜色也略浅了些。
偶尔喂水时,吞咽的动作似乎顺畅了一丁点。
更重要的是,他昏睡时紧蹙的眉头,有时会短暂地松开片刻。
只是肺里的问题依旧棘手,只恨清朝没有抗生素,不然点滴个三天,保管药到病除。
这日,十五皇子又咳起,咳声空洞嘶哑,带着拉风箱般的痰鸣音。
青禾越听越焦躁,她的目光一次次不由自主地飘向庭院西墙边那棵高大的梨树。
枝头上,还顽强地挂着七八个被秋霜反复浸透的冻梨。
表皮早已由青黄变成了深褐色,布满褶皱,像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
这正是秋梨膏最好的原料。
冻梨经历了霜打寒侵,其性更凉润,生津润燥、化痰止咳的功效更佳。若能配以川贝母清热化痰,杏仁止咳平喘,蒸取其精华……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了数日,此刻听着十五皇子的咳喘,更是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但川贝母是贵重药材,由太医署严格掌控,绝非她一个小宫女能轻易接触到的。
至于杏仁……她想起那日胤禑赏赐的奶饽饽里夹杂的杏仁碎屑,心头一动。或许,小厨房里会有备用的杏仁?
机会在一个霜浓雾重的清晨降临。
这天,十五皇子后半夜咳得厉害,几乎没怎么合眼,天亮时才勉强昏睡过去。
殿内一片狼藉,痰盂换了两次,沾满秽物的帕子和中衣堆了一小盆。
刘太监打着哈欠指派青禾去清洗。
“手脚麻利点!洗完赶紧回来,别在外头瞎晃荡!宫里……不太平!”刘太监揉着发青的眼袋,语气里带着警告。
“是,公公。”青禾低眉顺眼地应着,端起沉重的铜盆。盆里冰水混着污物,寒气刺骨。
她走出殿门,冰冷的晨雾立刻包裹上来,吸入肺腑一片沁凉。庭院里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惨淡的晨光下泛着微光。
她像往常一样穿过庭院走向后罩房附近的小厨房。
路过那棵梨树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她抬头望着枝头那几个孤零零的冻梨,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几颗凝固的泪滴。
就是现在!雾气浓重,能见度低,巡逻的太监也容易懈怠。只要动作够快……
她迅速将铜盆放在梨树旁一个不起眼的石墩后面,左右飞快地扫视了一圈。
雾气弥漫,远处的宫墙和殿宇都成了模糊的轮廓,四下无人。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气息让她打了个激灵。顾不上许多,她提起那身过于宽大的旧宫装下摆,掖在腰带里,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夹裤。
她选中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枝桠,双手抱住冰冷粗糙的树干,脚尖蹬着树干上嶙峋的突起,奋力向上攀爬。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她冻得通红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
冰冷的雾气凝结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变成细小的水珠。她喘着粗气,笨拙而艰难地一点点向上挪动。
树枝摇晃着抖落簌簌的霜粒,落在她的脖颈里,冰得她一哆嗦。
终于,她够到了那根挂满冻梨的枝桠。冻梨入手冰凉坚硬,表皮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两个看起来最大最饱满的,迅速揣进怀里。冰凉的梨子贴着温热的胸口,激得她浑身一颤。
她手脚并用地往下退,心里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就在她离地面还有一人多高,准备跳下去时,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浓雾中响起:“呔!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敢在宫里爬高下低!”
青禾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来,屁股着地,疼得她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两个穿着深蓝色棉袍,外罩石青色马甲,腰挎短棍的巡逻太监,像从浓雾里钻出的鬼影,瞬间冲到了她面前。
“好哇!敢偷摘宫里的果子!”为首一个方脸阔嘴的太监,眼里闪着凶光,伸手就来抓她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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