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他终于明白了。
“断尾求生。”他喃喃道,“砍掉多余的尾巴,让身体更灵活,跑得更快。”
“不是跑,是守。”庞统纠正他,“但确实是断尾求生。”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主动放弃两座城,放弃五千将士,放弃至少三万百姓。意味着要亲手把他们推向地狱,只为了让自己多活十七天。
“主公,”鲁肃缓缓跪下,“这个骂名,让肃来背。命令可以以肃的名义下发,就说肃独断专行,逼迫主公……”
“起来。”陆炎的声音依然很轻。
鲁肃没动。
“我说,起来。”陆炎重复。
鲁肃抬起头,看见陆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血丝,有疲惫,有高烧带来的浑浊,但最深处,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你是我的谋士,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陆炎说,“但这件事,不需要骂名,也不需要推诿。决定是我做的,责任是我负的。”
他顿了顿,看向其他人:“你们呢?同不同意?”
周泰第一个站起来:“末将同意!打到现在,婆婆妈妈的没用!该断就断!”
赵云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末将也同意。与其四城皆失,不如保住两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庞统。
这位素来果决的谋士,此刻却犹豫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外面,天色开始泛白,雨后的空气清冷刺骨。远处的城墙上,守军正在换岗,隐约能听见号令声。
“士元?”陆炎问。
庞统转过身,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罕见的痛苦:“主公,您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您知道钟离守将陈武,会怎么想吗?他会以为我们抛弃了他,背叛了他。他可能会抵抗到底,战死城头,也可能会……投降。”
“我知道。”
“您知道东城的三千百姓,大多是跟随我们从汝南撤退回来的难民吗?他们信任我们,才跟着我们一路逃到东城。现在我们却要……”
“我知道。”陆炎第三次重复。
庞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的痛苦消失了,只剩下决绝。
“那末将也同意。”他说,“但有一个条件。”
“说。”
“撤出钟离和东城时,不能只是撤军。要把所有能带走的粮食、军械、物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烧掉。”
焦土政策。
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每个人心里。
“还有,”庞统继续说,“要告诉两城的将士和百姓实情。不是欺骗,不是隐瞒,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我们要放弃这两座城,集中力量守寿春和龙鳞。愿意跟我们走的,一起撤。不愿意的,留下。”
他看向陆炎:“至少,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陆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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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是在卯时下达的。
不是通过传令兵,而是陆炎亲自写的两道手令。他用的是特制的炭笔——因为右手也在发抖,握不住毛笔了。
第一道给钟离守将陈武:
“文烈将军:见字如面。寿春粮尽,兵疲,已无力维持四城防线。今决意收缩兵力,固守寿春、龙鳞二城。将军可携部众及城中愿随百姓,即日南撤至龙鳞。若不愿,可降,可战,可自求生路。所有抉择,炎不怪罪。唯有一请:撤时焚粮焚城,勿资敌用。陆炎手书。”
第二道给东城守将贺齐:
“公苗将军:东城孤悬,不可久守。今命你部即日西撤至寿春。城中粮秣军械,能带则带,不带则焚。百姓愿随者同撤,不愿者不强。事急矣,勿迟疑。陆炎手书。”
两封信写完,陆炎已经大汗淋漓,几乎虚脱。
周泰接过信,准备去安排信使。
“等等。”陆炎叫住他,“派……派得力的人去。要当面交给陈武和贺齐,亲口告诉他们——是我陆炎,对不起他们。”
周泰的眼睛红了:“主公……”
“去。”
“诺!”
周泰转身离开,脚步沉重。
房间里只剩下陆炎、庞统、鲁肃三人。
陆炎靠在榻上,闭上眼睛,但眼泪还是从眼角流了出来。不是哭出声的那种哭,是无声的、压抑的、连身体都在颤抖的哭。
“主公……”鲁肃想说什么,却被庞统拉住了。
庞统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有些痛苦,只能自己承受。
有些决定,注定要背负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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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钟离时,是午时。
陈武站在城楼上,手里捏着那封信,捏得指节发白。他看了三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仿佛要从那些炭笔字迹里看出什么隐藏的意味。
但没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放弃钟离,南撤龙鳞。
副将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主公他……是不是不相信我们能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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