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没说话。
他只是望着城外。钟离城北,曹军徐晃部的营寨已经连成一片,望楼高耸,旌旗如林。城西,于禁部正在堆砌土山,工程进度比寿春那边慢一些,但也已经堆了五六丈高。
守得住吗?
陈武问自己。
守不住。
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钟离城小墙矮,守军只有三千,面对的却是两万曹军精锐。能守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但知道是一回事,被放弃是另一回事。
“将军,我们……”副将的声音更低了,“我们怎么办?撤吗?”
陈武依然没说话。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自己当初投奔陆炎时,只是个小小的军侯。想起陆炎拍着他的肩膀说“文烈,我看好你”。想起这些年打的仗,守的城,死去的兄弟。
也想起三天前,陆炎在寿春广场上说的那番话。
“我们留下的理由……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兄弟,是为了那些相信我们的百姓……”
而现在,他们要放弃这座城,放弃这里的百姓。
“传令。”陈武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召集全城将士,还有……百姓代表。”
命令很快执行。
钟离城中央的空地上,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士兵在前,百姓在后,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陈武。
陈武拿着那封信,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念到“可降,可战,可自求生路”时,台下有人开始抽泣。
念到“所有抉择,炎不怪罪”时,哭声更大了。
念完,陈武收起信,看着台下。
“话,你们都听到了。”他说,“主公说了,不怪罪。所以今天,我也不会怪罪任何人。”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想走的,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我们从南门撤,去龙鳞。曹军在北,我们从南边走,应该能冲出去。”
“想留下的……”他的声音哽了一下,“留下吧。也许投降,能活。”
台下死寂。
然后,一个老兵突然喊:“将军!您呢?您走不走?”
陈武沉默了很久。
“我走。”他说,“因为主公还等着我去龙鳞守城。”
“那我们也走!”老兵喊,“跟着将军!”
“对!跟着将军!”
“走!去龙鳞!”
声音此起彼伏。
但陈武抬起手,压下了喧哗。
“我再问一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厉,“这不是儿戏!撤军的路上,可能会遇到曹军拦截,可能会死很多人!到了龙鳞,还要继续守城,可能还是会死!留下的人,至少……至少可能活下来!”
他看着台下那些熟悉的脸,那些曾经一起喝酒、一起守城、一起在绝境中说笑的脸。
“所以,想清楚。”
人群沉默了。
但沉默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是城里的铁匠。
“将军,俺跟您走。”他说,“俺媳妇和孩子都在龙鳞,上个月送过去的。俺得去找他们。”
一个年轻士兵站出来:“将军,俺爹战死在汝南,俺娘说,让俺跟着主公,给爹报仇。俺不走谁走?”
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出来:“将军,老身的儿子在寿春当兵,老身……老身去找儿子。”
一个接一个。
最后统计,愿意撤走的有两千三百名士兵,和大约四千百姓。
剩下的七百士兵和两千多百姓,选择了留下。
陈武没有劝。
他只是对留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保重。”
然后转身,开始安排撤军事宜。
粮仓打开了,能带走的粮食全部装车,装不下的——堆在一起,泼上火油。
军械库打开了,弓弩箭矢尽量带走,带不走的——砸烂,烧掉。
水井……没有办法,只能往里面倾倒污物。
午时三刻,火点起来了。
先从粮仓开始,然后是军械库,然后是官署,然后是陈武自己的府邸。
火焰冲天而起,黑烟滚滚。
城外的曹军看见了,号角声立刻响起。徐晃部开始集结,准备趁乱攻城。
但陈武早有准备。
他在北门布置了五百死士,任务是——守到最后一刻,为撤退争取时间。
南门打开,撤军队伍鱼贯而出。
百姓扶老携幼,士兵推车牵马,队伍拉得很长。陈武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钟离城,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些依然在坚守的、选择留下的士兵的背影。
那些背影,在火光中,像一尊尊雕塑。
“将军,快走!”副将催促。
陈武最后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大步走进南方的原野。
他听见身后传来喊杀声。
那是北门的死士,开始和攻城的曹军接战了。
声音很快被抛在身后。
但陈武知道,那声音,会在他梦里响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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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的撤退,比钟离更惨烈。
贺齐接到命令时,曹军乐进部已经开始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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