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另外,告诉他们——这不是让他们送死,是让他们为身后的兄弟挣一条活路。烧一台投石机,城墙上就少死几十人。”
将领肃然:“末将明白了。这就去选人。”
“记住,”陆炎补充,“要自愿。不强迫一人。”
“是!”
命令传下,不到一刻钟,三支敢死队便集结完毕。出乎意料的是,报名者远超所需,许多人争抢着要去。
陆炎走到队列前,看着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
“我无法保证你们能活着回来。”陆炎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清晰,“但我保证,你们的名字,你们做的事,这座城会记住。十年后,百年后,只要龙鳞城还在,就会有人告诉子孙——曾有义士,夜出焚机,护此城周全。”
队列寂静。
然后有人喊:“值了!”
接着是更多人:“值了!”
声音不大,但汇聚在一起,竟压过了风声。
陆炎朝他们深深一揖。
敢死队还礼,而后在夜色中悄然而去,像投入黑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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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站是西门。
西门临水,周瑜水军战船如林,灯火映得江面一片通明。陆炎登上水门箭楼时,药效已开始减退。高热重新涌上,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住垛口才站稳。
“主公?”守将见状欲扶。
“无妨。”陆炎摆手,望向江面,“敌军今夜可有异动?”
“尚无。但据了望哨报,江东军正在上游集结小船,疑为火攻之备。”
陆炎凝神细看,果然见远处江面有数十点星火移动,正缓缓向水门方向靠拢。
“传令,”他沉声道,“水门铁闸再落一尺。所有弩炮装填火油弹,待敌船进入百步范围,齐射。另备沙土百袋,一旦起火,即刻掩埋。”
“是!”
命令刚传下,敌船已至百五十步外。能看清船上堆满柴草,船头立着草人——这是典型的火船冲阵。
“放!”守将挥旗。
数十架弩炮同时发射,裹着火油的石弹划破夜空,落在江面上,溅起一片火海。冲在最前的几艘火船被引燃,瞬间烧成火球。但后续船只依旧前冲,悍不畏死。
陆炎盯着江面,忽然道:“调两艘走舸,各载十名善泅者,携斧凿潜出,凿沉敌船。”
“主公,此时出船,恐被火船所困——”
“所以才要善泅者。”陆炎道,“船毁则泅回。但若能凿沉三五艘,敌攻势自溃。”
守将恍然,急令去办。
不多时,两艘轻巧的走舸悄无声息滑出水面,如鱼般穿梭于火船之间。隐约能见船上人影跃入水中,片刻后,数艘火船开始倾斜、下沉。
江东军的攻势果然一滞。
陆炎轻舒一口气,肋下的疼痛却骤然加剧,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主公!”左右慌忙扶住。
“没事……”陆炎咬牙站稳,却觉得喉头一甜,强忍着咽下,“继续守。”
就在这时,城墙上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一队民夫送饭上来了——按陆炎的新令,城墙守军的饭必须热送。
几个大木桶被抬上箭楼,揭开盖,热气腾腾。是菜粥,稀薄,但至少是热的,里面还飘着些菜叶和零星的肉末。
士兵们排队领粥,每人一大碗。轮到陆炎时,伙夫盛了满满一碗,双手奉上。
陆炎接过,走到垛口边,靠着城墙坐下。他就这样,在箭楼上,在敌军的灯火映照下,在夜风的吹拂中,和士兵们一起,一口一口喝着那碗稀薄的菜粥。
粥很烫,烫得人眼眶发热。
一个老卒坐在他旁边,沉默地喝着粥。喝完了,抹抹嘴,忽然道:“主公,小人守城三十年了。从黄巾之乱起,就跟过七八个主公。您是第一个……跟我们一起在城墙上吃饭的。”
陆炎侧头看他:“以前的那些主公,不在城墙上吃饭?”
“不在。”老卒摇头,“他们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最多上来看看,说几句漂亮话,就走了。好像我们这些守城的,不是人,是墙上的砖。”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但今天……今天小人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陆炎握着碗的手紧了紧。
“你会一直是个人的。”他说,“只要我还在,这座城里每个人,都会是个人。”
老卒看着他,良久,重重点头:“那小人……就为这个‘人’字,守到死。”
周围的士兵们默默听着,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火光在跳动。
那不是火把的光,是人心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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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完三门,回到棱堡时,已是子夜。
药效彻底过了,高热如潮水般反扑。陆炎几乎是被亲兵架着回到榻上的,甲胄卸下时,里衣已被冷汗浸透。
张郎中匆匆赶来,把脉后脸色难看至极:“主公这是不要命了!”
陆炎躺在床上,眼前阵阵发黑,却还强撑着问:“敢死队……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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