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走过去看,果然,那片麦田的苗又齐又绿。田埂边还插着个小木牌,牌上刻着歪扭的字:“陆家田”。
“字谁刻的?”王伯问。
“我刻的。”陆安有点不好意思,“学宫教了‘田’字,我自己加了‘家’字。夫子说写得不好,但……但这是我们的田。”
他说“我们的田”时,眼睛里闪着光。
王伯心里一热。这就是屯田的意义——让流离失所的人,重新有“我们的田”。
但他也看到问题。不远处一片田里,麦苗稀稀拉拉,杂草丛生。几个老人蹲在地头叹气。
“那片地怎么了?”王伯问。
一个白发老翁颤巍巍站起来:“大人……那地是盐碱地,种啥死啥。我们播了三次种,苗出来没几天就黄了。”
王伯走过去查看。土壤板结,表面泛着白霜——确实是盐碱。这种地在淮水滩涂很常见,以往都是荒地。
“试过‘洗盐’吗?”他问。
老翁茫然摇头。
王伯蹲下身,用木棍画图:“挖深沟,引活水进来,泡地三天。然后放水,把盐碱冲走。反复三次,地就能种。但费工费水。”
“我们……我们人手不够啊。”老翁苦笑,“年轻人都去军屯了,剩下我们这些老弱……”
王伯沉吟片刻,叫来随行小吏:“记下:民屯第三区,盐碱地约二百亩。调两队军屯士卒,每旬来帮工一天。所需工具、伙食,从农曹支应。”
小吏记下。老翁们连连道谢。
王伯又巡查了几片民屯,发现问题不少:有的田缺水,有的田遭了虫害,还有几户人家因为田界纠纷差点动手。他一一处理,该调水的调水,该治虫的治虫,田界纠纷则当场丈量、立桩为界。
忙到太阳西斜,他才骑马回城。路上,三个小吏捧着账册汇报:
“军屯现有士卒五千人,垦田两万八千亩,全部种麦。民屯有屯民九千户,垦田五万二千亩,其中麦田三万,豆田一万,菜田一万二。”
“预计秋收,军屯亩产一石五,民屯亩产一石二。总产粮……约十二万石。”
十二万石。
王伯勒住马,望向天边那片金红的晚霞。
十二万石粮,够龙鳞城四郡八十万人吃半年。如果省着点,加上官仓库存,能撑到明年夏收。
这意味着,即使周瑜封江、曹操围城,龙鳞城也不会再像去年那样,被饥饿逼到绝境。
“回去写呈报。”他对小吏说,“另外,准备秋收事宜——镰刀、打谷场、粮仓,都要提前备好。今年……要打一场丰收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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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麦子抽穗。
七月,麦穗灌浆。
八月,麦浪金黄。
这三个月,屯田区像一头缓缓苏醒的巨兽,每一天都在生长,在积蓄力量。军屯的士兵们皮肤晒成了古铜色,手上的老茧厚了一层,但眼睛越来越亮——因为他们看得见,田里的麦穗沉甸甸地垂着头,那是实实在在的收成。
民屯的窝棚旁,开始出现简易的粮仓——是用树枝和泥巴垒的,虽然简陋,但屯民们每天都要去看几遍,摸着仓壁,像是在抚摸希望。
但暗流也在涌动。
八月初五,军屯三营的麦田一夜之间被毁了三亩。麦秆被齐根割断,撒了一地。韩烈带人追查,在田边发现几个陌生的脚印,还有半块掉落的腰牌——又是张家的徽记。
“他们在试探。”赵云听完汇报,在军府沙盘前沉思,“毁几亩麦田,伤不了根本,但能打击士气,制造恐慌。”
“末将请令,彻查张家!”韩烈怒道。
“查,但要暗查。”赵云道,“主公说了,秋收前不能打草惊蛇。你现在要做的是——加强巡查,尤其是夜哨。另外,告诉士卒,被毁的麦田,损失由军府补。让他们安心。”
“是。”
同一天,民屯那边也出了事。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散布谣言,说“官府秋收后要加税,五五分成变成三七分”,引得屯民人心惶惶。王伯亲自到各屯解释,当场立誓:“若我王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子孙断绝!”
他的诚恳稳住了人心。但谣言背后是谁,不言而喻。
陆炎在棱堡得知这些,只说了两个字:“记着。”
记着是谁在粮食上动手脚。
记着是谁想断百姓的活路。
秋后,一并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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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收。
整个龙鳞城像一架开足马力的机器。军府暂停操练,八卫除了必要的守城部队,全部开赴屯田区。民府五曹的吏员也抽调大半,到各屯田点组织收割、运输、晾晒。
王伯忙得脚不沾地。他制定了详细的收割顺序:先收军屯——因为军卒组织性强,效率高;再收民屯,按片区轮换。每个收割点配两个农曹吏员监收,当场过秤记账,粮袋封口盖印,直接运往官仓。
韩烈的前军三营是第一批开镰的。三百士兵天不亮就下田,镰刀挥成一片银光。割下的麦子捆成捆,装上牛车。到午时,已经收完五十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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