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顿:
“龙鳞的地,不是谁想烧就能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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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三道坡。
这片坡地其实是两座矮山之间的缓坡,官道从中间穿过,宽约三十丈,足够五骑并行。坡两侧是稀疏的松林,经了冬,地上积着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
赵云的弩卫已经就位。
一千二百名三石弩手趴在山脊的背坡处,身上盖着枯草和松枝。他们大多很年轻,最小的才十七岁,是去年围城时的孤儿,被收进军营后专练弩技。此刻很多人手在抖——不是怕,是紧张。弩机上的牛筋弦绷得紧紧的,箭槽里躺着三棱箭头的弩箭,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八百名四石弩手藏在更远的林子里,他们是精锐,每人配弩箭三十支,目标是敌军的军官和旗手。
赵云蹲在一棵老松后面,用望筒观察着官道。他身边是个十八岁的新兵,叫阿弩——这孩子原来没名字,进了弩卫后因为射得准,大家就这么叫了。
“将军,”阿弩小声问,“夏侯惇……真会来吗?”
“会。”赵云放下望筒,“他打了胜仗,烧了咱们三个屯,现在急着回去请功。这条路最近,也最平坦——骑兵都喜欢走平路。”
“那……咱们能赢吗?”
赵云侧头看他。阿弩的脸还带着少年的稚气,但眼神很亮,握着弩机的手很稳。
“你练弩多久了?”赵云问。
“四个月零七天。”阿弩答得很快,“每天练两个时辰,能百步穿杨。”
“百步穿杨,是死靶。”赵云指了指官道,“等会儿来的,是活人,是骑着马、挥着刀、想杀你的活人。你手不能抖,眼不能花,呼吸要稳,扣扳机要果决——这些,练过吗?”
阿弩咬了咬嘴唇:“没……没练过。”
“那今天就练。”赵云拍拍他的肩,“记住,射人先射马。马倒了,骑兵就废了一半。瞄胸口,那里面积大。还有——别想着杀人,就想着,你在守身后的屯堡,守堡里的老人孩子,守咱们刚播下去的种子。”
阿弩重重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先是零星的,像雨点,然后越来越密,变成沉闷的雷声。
望手从树梢滑下来,压低声音:“来了!前锋约五百骑,中军大纛是‘夏侯’,后面……望不到头!”
赵云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
所有弩手屏住呼吸,弩机悄悄抬起,箭槽对准了下方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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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惇的心情很好。
他单眼蒙着黑眼罩——那是多年前征吕布时中的箭伤,不但没让他颓丧,反而成了悍勇的标志。此刻他骑在马上,看着身后蜿蜒的队伍,五千轻骑,一人双马,来去如风。
三天前,曹操召他入帐,只说了一句话:“元让,去龙鳞北境,烧几个屯,看看陆炎的反应。”
他问:“若是龙鳞军出战呢?”
曹操笑了:“那就试试他的新军。记住,不要恋战,探清虚实就回。”
夏侯惇明白。龙鳞解围后,曹操一直想摸清这座城的底细:陆炎的新政到底有多深根基?军力恢复到什么程度?那些传闻中的“新式武器”是真是假?
所以这次,他特意挑了春耕时节。烧屯,毁种,伤农——这是最毒的打法,能动摇民心,也能逼陆炎出兵。
果然,龙鳞军几乎没抵抗。北一屯、北二屯,都是些老弱残兵,一冲即溃。北三屯稍微像样点,组织起了百来人的弓箭队,但在骑兵的冲锋下,也只撑了一炷香。
现在,他怀里揣着三面屯旗,这是战功。回去后,丞相会有赏赐,部下会有酒肉,而龙鳞城……会陷入恐慌。
“将军,”副将策马上前,“前面就是三道坡。过了坡,再走三十里就出龙鳞境了。”
夏侯惇抬头看了看天色:“申时了。传令,加速通过,今晚在沛国边境扎营。”
“诺!”
命令传下,骑兵开始加速。五千匹马踏在官道上,尘土扬起数丈高。前锋已经上了坡,中军正行到坡腰。
就在这时——
“咻——”
一支响箭从左侧山脊射向天空,炸开一团红烟。
夏侯惇脸色一变:“有埋伏!撤——”
话音未落,箭雨已经落下。
不是普通的弓矢,是弩箭——更疾,更密,破空声尖锐刺耳。第一波箭矢从两侧山脊倾泻而下,覆盖了整个中军段。
“举盾!”副将嘶吼。
但轻骑哪来大盾?小圆皮盾挡不住三石弩的直射。箭矢穿透皮甲,扎进血肉,战马惨嘶着倒下,骑兵滚落在地,被后续的马蹄践踏。
“第二波!放!”
赵云的吼声在山间回荡。
弩手们机械地执行命令:踏弩上弦,装箭,瞄准,击发。很多人闭着眼扣下扳机,然后听见下面传来的惨叫,才猛地睁眼——原来,杀人这么容易。
阿弩射出了第一箭。他瞄的是一个挥旗的骑兵,箭从后背贯入,那人晃了晃,栽下马。旗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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