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情况急转直下。只要伍元照离开温室殿超过一个时辰,哪怕只是回立政殿处理紧急事务,两个孩子便会开始焦躁不安,礼弘会不停地问乳母“娘亲何时回来”,情绪低落,不肯好好用膳;礼贤则变得格外黏人,稍有不顺心便大哭大闹。夜间睡眠质量极差,频频惊醒啼哭。不过两三日,两个孩子的小脸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精神萎靡。
更让伍元照揪心的是,礼弘果然发起低烧来,虽不严重,但小脸烧得红扑扑的,蜷缩在她怀里,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太医署最好的儿科圣手被紧急召来,仔细诊脉后,捻着胡须,面色凝重地对伍元照和闻讯赶来的礼治皇帝禀报:“陛下,娘娘,代王殿下此番发热,乃外感风邪为引,内因却在于心思郁结,肝气不舒。小殿下天性聪慧敏感,似已察觉将与娘娘分离,忧思恐惧,损伤心脾,故而邪气易侵。此症……药石固然重要,但关键在于舒解心结,安心静养,尤忌大惊吓、大悲恸,否则……恐落下病根,于长远康泰不利。”
太医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孩子的病,根子在“心病”,是思念母亲所致,若强行分离,后果不堪设想。这话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伍元照心上。她想起礼弘出生时的艰难,想起他幼时多病自己是如何日夜不眠地守护,若因为这次东巡,让儿子身心受损,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礼治皇帝听完太医禀报,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挥退太医,看着榻上昏睡中仍不时抽噎的儿子,再看看身边脸色苍白、强忍泪水的妻子,心中充满了心疼与矛盾。他既心疼幼子,也理解伍元照身为皇后和母亲的两难。这日晚间,他处理完紧急政务,来到立政殿,只见伍元照并未如常批阅文书,而是对着一件礼弘幼时穿过的小衣和礼贤的虎头鞋默默垂泪,眼下是掩饰不住的青黑。
礼治心中一软,叹息一声,走上前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
“元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疲惫和怜惜,“弘儿和贤儿这般模样,朕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东都之行,固然重要,关乎漕运、关乎政务,但说到底,终究比不过我们皇儿的安康要紧。若是……若是实在不行,朕看……东巡之事,或可暂缓,或者……朕独自前去亦可?”
伍元照依偎在丈夫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汲取着难得的力量,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天人交战。她何尝不想将两个孩子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但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提醒她:携幼子同行,路途遥远颠簸,水土不服、疾病传染的风险倍增;朝臣会如何议论?会不会认为她这个皇后过于溺爱孩子,不顾大局,缺乏母仪天下的胸襟?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会不会借此攻讦她,甚至将途中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都归咎于她的“任性”?
然而,脑海中浮现出礼弘烧得通红的小脸和依赖的眼神,礼贤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太医那句“恐落下病根”,所有这些权衡利弊的理智,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母性本能的力量击得粉碎。没有什么,比她的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更重要。皇后的宝座、权力的稳固,若要以牺牲儿子的身心健康为代价,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礼治,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异常坚定的光芒,声音因哽咽而略带沙哑,却字字清晰:“陛下,臣妾知道,带皇子同行,于礼制、于安全,皆有诸多考量,也必会引来些非议。臣妾亦知陛下体恤,愿为臣妾与皇儿让步。但弘儿体弱,贤儿年幼,他们……他们此刻真的离不开臣妾。陛下也听到了,弘儿之病,根在‘忧思’。若强行将他们留在长安,莫说他们能否安然度过,便是臣妾自己,在东都亦会日夜忧心,魂不守舍,又如何能尽心辅佐陛下,打理行宫事宜?只怕反而会耽误正事,徒惹陛下烦忧。”
她紧紧握住礼治的手,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力量和认可:“臣妾恳请陛下,允许臣妾带弘儿和贤儿一同前往东都。臣妾向陛下保证,定当倾尽全心,加倍小心照料。所有行程安排,以皇儿安康为首要;一应饮食起居,臣妾亲自过问;护卫力量,请陛下加派最得力之人。臣妾绝不会因私废公,定会妥善处理携子同行可能带来的一切琐事,确保东巡大计顺利进行,不辜负陛下信任!”
礼治凝视着妻子。她眼中有着为人母的深切忧惧,有着作为皇后的责任担当,更有着不容动摇的决心。他想起自己幼年时也曾渴望父母陪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终于重重点头,做出了决定:“好!元照,你说得对!什么礼制规矩,什么朝臣非议,都比不上我儿的笑脸重要!就依你!带弘儿和贤儿同去!朕即刻下旨,调整行程,放缓速度,加派双倍禁军精锐护卫皇子车驾,所有用度按最高规格,务求周全,绝不能让孩子们有丝毫闪失!至于那些闲言碎语,朕看谁敢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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