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被皇后的气势所慑,更是抖得如风中筛糠,结结巴巴地努力复述:“诏、诏书上说……‘太子忠,自幼冲龄嗣位,虽加训导,而年幼识浅,体弱多病,难承宗庙之重,恐负朕望,失臣民之期……为江山社稷计,为万世开太平,废其太子之位,降封梁王,即日徙居梁王府,非诏不得擅离……’”
“年幼识浅,体弱多病”,伍元照在心中冷笑,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维系天家最后一丝体面的冠冕堂皇之词罢了。真正的理由,是那份“难承宗庙之重”,是那“负朕望,失臣民之期”的背后,所无法宣之于口的政治博弈、失望乃至……厌弃。礼忠这个太子,终究是坐不稳了。
立政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崔嬷嬷面色凝重,垂首不语。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所有人都明白,这天,从此刻起,是真的变了。一场影响深远的政治地震,已然发生。
然而,这场风暴并未因旧太子的废黜而停歇,反而以更加猛烈的姿态,席卷而来。仅仅过了数日,正月初六,当许多人还未从废太子的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来时,一道更加石破天惊的旨意,如同九天雷霆,再次从宫中传出,瞬间传遍长安,进而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递天下各州府:
立代王礼弘为皇太子!
同时,皇帝陛下下诏,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并宣布,即行改元,以本年为显庆元年!
废黜旧太子,另立新储,改元易号……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此密集,如此果断,如同雷霆万钧,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充分彰显了皇帝礼治不容置疑的至高权威和革新朝政、扫除积弊的决绝意志!立一个年仅四岁的幼儿为太子,这背后蕴含的政治信号再明确不过:陛下要彻底摆脱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旧有功臣集团势力的束缚,他要亲手培养一个完全忠于自己、代表着全新气象的新一代权力核心。而代王礼弘,生母背景相对简单薄弱,无从形成新的外戚势力,其本人又聪慧可人,深得陛下喜爱,无疑是礼治眼中最合适、也最易于掌控的人选。这既是对过去的清算,更是对未来的绝对布局。
消息传来时,伍元照正立于立政殿的雕花长窗前,望着庭院中积雪未融、更显嶙峋的枯枝。改元显庆……显庆,彰显庆典,亦或是彰显新皇独断、万象更新的气象?礼治用这种最直接、最隆重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告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结束,和一个完全属于他礼治绝对主导的新时代的盛大开启。寒风穿过廊庑,吹动她裙袂,带着刺骨的冷意,却也带来一种破旧立新的决然。
“娘娘,陛下驾到!”内侍的通报声前所未有的尖利,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显然,所有人都清楚,随着新太子的确立,皇后的地位不仅未受波及,反而更显尊崇。
伍元照迅速收敛心神,将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尽数压下,恢复成一贯的端庄雍容。她轻轻整理了一下并无丝毫褶皱的皇后翟衣和凤冠,步履沉稳地迎至殿门。
礼治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着繁复的朝服,只一身明黄色的常服,但眉宇间那股卸下重负、大权在握的锐气与昂扬,却比任何华服都更具威势。他脸上虽带着一丝连日操劳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燃烧着灼热的光芒,那是野心得以舒展、意志得以贯彻的兴奋与自信。
“臣妾恭贺陛下。”伍元照敛衽施礼,声音平稳如水,不见丝毫波澜,仿佛近日的惊天巨变早已在其预料之中。
礼治快走两步,伸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那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平静,直抵内心:“皇后免礼。元照,”他忽然换了更显亲近的称呼,“你可知,朕为何要改元‘显庆’?”
伍元照顺势起身,抬起眼,坦然迎上他锐利而充满期许的目光。她心中了然,陛下此刻需要的,绝非简单的恭维,而是深刻的理解与共鸣。她略作沉吟,缓缓道,声音清晰而沉稳:“‘显庆’二字,顾名思义,乃彰显吉庆,昭示新政。陛下废昏立明,革故鼎新,铲除积弊,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改元显庆,正在于向天下昭告,我大唐将告别过去,步入一个焕然一新、充满希望之纪元。臣妾以为,此年号气象宏大,寓意深远,再恰当不过。”
礼治闻言,脸上瞬间露出了真切而畅快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的最后一丝阴霾。他携着伍元照的手,一同走入温暖的内殿,并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侍从尽数退下。当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他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坦诚,甚至带着几分压抑已久的兴奋:“元照,知朕者,皇后也!你说得对!朕隐忍多年,外有强臣掣肘,内有储君不肖,诸多抱负难以施展,心中块垒,难以尽述!如今,朕终于可以一展胸中抱负,扫清一切障碍!礼忠懦弱无能,不堪大任,朕岂能将列祖列宗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社稷,托付于他?弘儿虽年幼,然天资聪颖,目光灵动,远胜其兄!朕会亲自教导他,为他遴选天下贤能为师,更为他扫清前进路上的一切荆棘!从今往后,这大唐的朝堂,必将涤荡浊气,焕发新生,该有全新的气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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