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十一月末,初雪覆盖的长安城,在接连的丧子、夫危、阴谋、外患的打击下,如同冰封。
然而,太极宫深处,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意志的两仪殿,却燃烧着一团不灭的、近乎冰冷的火焰。
伍元照在得知鹿门山祭坛“光复大隋”的刻字、灵州发现突厥异动与荆州马车、以及太子死因直指隐太子余孽与隋室复辟阴谋的骇人真相后,沉默地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没有崩溃,没有怒吼,甚至没有流泪。
极致的悲痛、愤怒、惊骇,仿佛在那一刻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彻底淬炼、提纯,化作她眼中沉静到令人心悸的寒光。
她缓缓转身,看向身后肃立的狄仁杰、裴行俭、薛仁贵,以及被紧急召入的宰相刘仁轨、李敬玄,还有——因皇帝昏迷、皇后特旨参与机要的新任监国、潞王礼贤。
十四岁的少年,一身素服,眼眶红肿,面色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努力模仿着母亲沉静的姿态,只是紧握的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都听清了?”伍元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几个心怀怨望的勋贵余孽,也不仅仅是觊觎边疆的吐蕃突厥。
而是一个以‘光复大隋’为旗号,融合了前朝遗毒、隐太子旧部、邪教妖人、外寇番邦,潜伏经营数十载,意图将我李唐江山连根拔起的庞然巨物。
他们害了太子,险些弑君,如今更要引突厥入关,扶植伪帝,裂我疆土。”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礼贤身上:“潞王。”
“儿臣在。”礼贤深吸一口气,出列。
“你是监国,是陛下与本宫之后,这大殿中,除本宫外,最名正言顺可发号施令之人。今日之事,你有何见解?”
礼贤显然没料到母亲会直接考问,愣了一下,迅速思索,沉声道:“回母后,儿臣以为,敌谋虽大,其行已露。
当下首务,乃是阻绝内外勾连。
灵州方面,突厥前锋已近,荆州伪帝(暂称)行踪指向灵州,其意昭然。
当一面严令灵州都督固守城池,清查内奸,一面速调精兵驰援,务必将突厥与伪帝会合之企图,扼杀于灵州城下!
同时,沿荆州至灵州所有通道,设卡严查,尤其注意隐秘小道、商队、僧道,防止其金蝉脱壳。
对内,借清查太子被害案与侯广逆党之余势,顺藤摸瓜,深挖朝野内外与‘大隋遗志’、隐太子旧事、乃至摩尼邪教有牵连者,务必肃清内患,稳固根本。”
条理清晰,切中要害。虽稍显稚嫩,然已颇具格局。
伍元照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颔首道:“所言甚是。然兵力调度,如何权衡?北疆、陇右、安西皆需防御吐蕃,内地府兵不可轻动。”
这时,裴行俭出列:“娘娘,殿下。灵州乃朔方节度使辖下重镇,本有精兵两万。
可令朔方节度使骆弘义全力固守,并从邻近的夏州、银州急调府兵、番兵两万驰援。
同时,以陛下与娘娘名义,急诏河东节度使,抽调一部骑兵,出云中,威胁突厥侧后,使其不能全力南下。
如此,灵州一线短期内可保无虞。
然此乃治标,若荆州伪帝与突厥主力汇合,或吐蕃趁我北顾之时大举东进,则形势危矣。”
“吐蕃……”伍元照指尖划过陇右、河西,“狄卿,吐蕃近期可有异动?”
“自蜀中阴谋挫败,青海吐蕃大营相对平静,然斥候回报,其粮草调动频繁,似在酝酿大规模战事。论钦陵用兵狡诈,不可不防。”狄仁杰道。
“看来,对方是要逼我们多线作战,疲于奔命。”伍元照冷笑,“那就让他们看看,大唐的筋骨,是否真的那么容易就被扯散!
裴尚书,就依你方才之策,即刻调兵,以六百里加急发出!
告诉骆弘义,灵州若失,他提头来见!
生擒或斩杀突厥南下之首脑者,封侯!
缴获或确认伪帝身份者,封国公!”
“臣领旨!”
“狄仁杰。”
“臣在。”
“你总揽内查。
以太子被害案、侯广逆案、鹿门山祭坛为三大支点,给本宫深挖!
凡牵扯‘隋’字、‘隐太子’、‘摩尼’、‘巫蛊’者,无论官职高低,背景深浅,一律严查!
朝中由你与御史台、大理寺负责;
地方上,尤其是河北、河东、荆州、蜀中等可能与这些势力有渊源的地区,动用所有百骑司与暗线,必要时可请裴尚书调当地驻军配合。
但务必迅捷隐秘,勿使狗急跳墙,酿成地方动荡。刘相、李相,”她看向两位老臣,“朝政日常运转,尤其是粮草、军械、民夫调度,仍需二相多费心,务必保证前线与京城用度。”
“老臣遵旨!”刘仁轨、李敬玄肃然应命。
“薛仁贵。”
“末将在!”
“宫城安危,尤其是两仪殿、立政殿、及诸位皇子公主居所,由你全权负责,再增一倍凤卫。凡有无故窥探、传递消息、行迹鬼祟者,先斩后奏!潞王移居两仪殿之事,由你安排,务必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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