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的暮色，来得比往常早些。
夕阳把校舍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新换的竹筋上，桐油的深棕色泛着暖光；工地上的人没散，反而比白天更热闹——李二哥领着壮劳力，用麻绳把木梁捆得结实，红布裹在梁中间，被风一吹，边角的五角星晃悠悠的；王翠花带着妇女们，把最后一批红糖油纸包摆进竹篮，又往篮里添了几个煮鸡蛋，说是“上梁时给扛梁的人补力气”；丫丫领着几个娃，蹲在图书角旁，用彩色粉笔在书架侧面画小花，画得歪歪扭扭，却笑得格外欢。
林薇坐在教室的课桌上，手里捧着系统奖励的验收档案袋，正把施工记录、竹筋采购清单一一装进去。指尖划过赵文山整理的“竹筋更换明细”，突然顿住——明细最后一行，写着“二月十五下午，邻村派5人协助加工竹筋，联系人：赵文山”，可昨天她明明听见，陆衍是跟邻村队长王大壮对接的，怎么联系人变成了赵文山？
她抬头往工地角落看，赵文山正蹲在那儿，帮张大爷检查梁架的钉子，背对着教室，看不清表情。
林薇把档案袋合上，起身走了过去，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赵老师，这竹筋更换的明细，联系人咋写的是您？昨天不是陆衍跟王队长谈的吗？”
赵文山的手猛地一顿，手里的锤子差点砸在手指上。
他慌忙转过身，耳尖又红了，眼神有些闪躲：“啊……是、是陆衍谈完后，让俺补记的，俺想着俺跟邻村的人对接过加工的事，就写了自己的名字，没跟你说，是不是写错了？”
“没写错，就是随口问问。”林薇笑了笑，没再追问，可心里的疑云更重了——昨天赵文山一直在工地整理清单、帮忙削竹筋，根本没去邻村，怎么会“对接加工的事”？
而且，教育局的人能精准知道“掺朽竹”的事，还能及时举报，必然是知晓施工细节、能接触到外界的人，赵文山的嫌疑，似乎越来越大。
这时，陆衍扛着一块加固梁架的木板走过来，看到两人的神色不对，凑过来问：“咋了？出啥问题了？”
林薇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到旁边说。
两人走到校舍后墙，墙根堆着刚砍的毛竹，还带着新鲜的竹香。
“刚才看赵老师的明细，联系人写的是他，可昨天他没去邻村。”
林薇压低声音，“还有那封匿名举报信，知道咱换竹筋的人不多，他又是村里唯一跟教育局有过接触的（之前赵文山去公社小学代课，认识教育局干事），你说……会不会是他？”
陆衍皱着眉，摸了摸下巴：“不好说。
赵文山这两天确实变了不少，主动帮忙整理清单、削竹筋，不像是会举报的样子。
但你说的也有道理，他确实有接触教育局的渠道。”他顿了顿，又说，“现在别声张，要是弄错了，伤了乡亲们的和气，还影响上梁。等明天仪式办完，俺去邻村问问王大壮，再找赵文山聊聊，总能弄清楚。”
林薇点点头，心里的焦躁少了些——有陆衍在，总能把事情理顺。
她抬头看向工地，乡亲们还在忙：张大爷正教年轻社员给梁架绑加固的铁丝，嘴里念叨着“多绑两圈，更稳当”；李二哥拿着红绸，在木梁两端系蝴蝶结，系了好几次都歪了，引得妇女们笑；娃们围着竹篮转，盯着里面的红糖油纸包，咽着口水。
“别琢磨了，先去看看上梁的东西准备得咋样了。”陆衍拉着她的手，往工地走，指尖的温度透过粗糙的掌心传过来，格外踏实，“明天上梁，咱得让大伙都高高兴兴的，也让娃们知道，咱的学堂，稳着呢。”
两人刚走到竹篮旁，王翠花就递过来两个油纸包：“林丫头，陆小子，你们俩忙了一天，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馒头是俺用家里省的白面蒸的，鸡蛋也是刚煮的，热乎着呢。”
林薇接过油纸包，拆开一看，里面的馒头暄软，鸡蛋还冒着热气。
她咬了一口馒头，白面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她的“后花园”，有乡亲们的牵挂，有并肩的伙伴，再难的事，都能扛过去。
夜幕降临时，工地上的灯亮了——是两盏马灯，挂在校舍的窗棂上，昏黄的光映着忙碌的身影。
壮劳力们把木梁抬到了支架旁，确保明天一早就能扛梁；妇女们把红糖竹篮、馒头、鸡蛋都放进了教室，怕晚上受潮；赵文山主动提出“今晚俺来守工地，看着梁架和物资，别丢了”，林薇没拒绝，只是叮嘱他“晚上风大，多穿件衣服”。
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初春的凉意，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
陆衍把林薇的手攥得更紧了：“明天俺扛梁的时候，你站在下面撒红糖，别站太近，小心木梁碰着。等上梁完了，俺带你去公社供销社，给你买块花布，做件新衣服，算是犒劳你。”
林薇笑着摇头：“不用，省着钱给学堂买粉笔、买课本吧。俺现在这样就挺好，看着学堂一点点盖起来，看着乡亲们能跟着俺一起干实事，比穿新衣服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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