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王瑶站起身,捧着那本从不离身的账册,素色的襦裙衬得她身形纤细,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主公,杜先生、柳夫人所言甚是。然瑾以为,军需补充固然优先,却需精细规划,不可一次性足额发放。”
众人皆看向她,这位年轻的户曹参军事,平素沉默寡言,此刻却敢反驳杜如晦的建议,倒让众人有些意外。
王瑶继续道:“其一,新到军械,需经检验,劣者剔除,优者登记造册,按各部实际缺额和战功优先配发,避免浪费和争抢。譬如秦将军亲卫营战功卓着,可优先补足;雷将军所部损耗虽大,却需核对实际兵员数,防止冒领。”
“其二,粮草虽丰,然需考虑长期坚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五千石粟米看似可观,但若尽数发放,不出两月便会耗尽。当将大部存入加固仓廪,设专人看守,每日按定额支取。可先发放三成作为犒赏,提振士气,但主体需作为战备储粮。”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愈发坚定,“朝廷此次援助,甲胄多为制式唐军步甲,与我镇丁营原有装备、战法或有差异;刀矛制式亦略有不同。骤然全部换装,恐需时间适应,甚至影响战力。瑾建议,可先挑选秦将军的陌刀队、白将军的亲卫营作为精锐试点换装,摸索磨合经验,其余部队逐步更换。旧有装备亦需修缮入库,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话,细致入微,既考虑了当下的军心,也顾及了长远的战备,充满了务实精神。杜如晦眼中露出赞赏,抚着胡须道:“瑶参军事思虑周详,老朽佩服。确该如此。”秦玉罗也点头:“玉罗也觉得瑶妹妹所言有理。新甲虽好,但重量、灵活性与我部轻捷战法需时间磨合,贸然换装,反倒容易出乱子。”白琼英虽恨不得立刻让部下换上新甲,却也明白其中道理,颔首道:“瑶妹妹考虑周全,我亲卫营愿做试点。”
王临看着王瑶,眼中满是欣赏——他用人从不论出身,只看才干,这便是他的务实与包容。他抬手,沉声道:“便依瑶儿之策!杜先生,烦您与瑶儿共同拟定详细分配方案,务求公平、高效、实用!”语气不容置疑,既有纳谏的胸襟,也有独断的魄力。
“是!”杜如晦和王瑶齐声领命。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瑶展现出了惊人的管理才能。她与杜如晦日夜操劳,将庞大的物资逐一清点、分类、登记、入库,笔尖划过账册的沙沙声,成了总管府后院最常听见的声音。她建立了严格的领取和核销制度,每一领甲胄、每一把刀、每一石粮食的去向,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连一粒粟米的损耗,都标注得明明白白。她甚至根据各部兵员名册和战损报告,制定了极其精细的配给表,精准到每个小队的每日用粮、每月换甲的数量,真正做到了物尽其用,几乎没有半分浪费。
过程中,并非没有阻力。周校尉是赵锋麾下的老卒,自恃战功,带着几个手下闹到仓库,想多领二十领铁甲,还想以旧甲充新,换双倍的军械。“我部兵士在前线拼杀,多领几件甲胄怎么了?”周校尉嗓门粗大,震得仓库的木梁都微微发颤。
王瑶站在他面前,身形柔弱,却毫无惧色,她翻开账册,指着上面的数字,声音清冷:“周校尉,你部现有兵员四百二十人,战损甲胄八十七领,按制只能申领八十七领新甲。账册在此,兵员名册在此,多领则无账可核,若强取,便是违了总管府的规矩,也负了主公的信任。”
周校尉恼羞成怒,伸手便要去抢账册,却被一道猩红的身影拦下。白琼英不知何时出现在仓库门口,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顿,枪尖没入石板寸许,煞气逼人:“周校尉,主公令瑶参军掌物资,便是军令。你想抗命?”周校尉看着白琼英冷冽的眼神,想起她在战场上的狠戾,顿时泄了气,讪讪地带着手下退了出去。
柳轻眉也来帮忙,她替王瑶整理伤药的入库清单,轻声道:“瑶妹妹,莫气,这些老兵出身行伍,性子粗,慢慢教便好。”王瑶看着柳轻眉温和的眉眼,心中一暖:“多谢柳夫人,瑾只是不想辜负主公的信任。”秦玉罗则配合王瑶核对军械数量,将新甲的尺寸、重量一一记录,方便后续磨合:“瑶妹妹的账册做得细致,省了我不少事。”
王临偶尔会来仓库巡查,看着王瑶忙碌的身影,柳轻眉在旁帮忙,秦玉罗核对军械,白琼英守在门口威慑闹事者,心中满是欣慰。他走上前,替王瑶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笑道:“瑶儿细致,轻眉贴心,玉罗干练,英儿勇猛,孤有你们,何愁大事不成。”他的声音带着温度,真龙气劲悄然拂过,缓解了众人的疲惫,这便是他,风流却不滥情,情感丰富,总能笼络住身边人的真心。
朝廷援助的到位和王瑶的高效管理,如同给漳州总管府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军心愈发稳固,士兵们换上新甲,握着新刀,训练时的呼喝声都响亮了几分;民心也更为安定,百姓见仓库囤满了粮食,不再担心饿肚子,纷纷安心垦荒。流民闻讯来投者络绎不绝,兵力得以补充,垦荒面积也比先前扩大了三成,漳州城渐渐恢复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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