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喧嚣声浪一阵阵传来,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慕千月只觉得胸口发闷,那些虚假的笑容、空洞的颂扬,还有这刻意营造的太平盛景,都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
她悄然起身,避开人群,循着记忆中的路径,独自一人步入了夜色笼罩下的御花园。
远离了琼华殿的灯火通明,园子里显得静谧幽深。
月光不甚明朗,稀疏地透过高大的乔木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晃的暗影。
夜风带着秋末的凉意,吹拂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心头的烦闷。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石子小径走着,脚下是落叶细微的沙沙声。
湖面的方向隐约传来“噗通”、“噗通”的声响,规律而沉闷,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慕千月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湖边,一块突出的嶙峋大石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一个单薄的轮廓,看衣着,是皇子服饰无疑,但那料子在幽暗光线下显得黯淡陈旧,甚至有些地方似乎不大合身。
他背对着她,正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地,将手中攥着的石子狠狠砸向黑沉沉的湖心。
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注一掷般的愤懑。
石头落水的声音很响,溅起的水花在微弱月光下闪着转瞬即逝的冷光。
是个孩子,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慕千月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
她认出那身规制虽在但明显被敷衍对待的皇子常服,也记得宫中似乎有一位并不得宠、生母早逝的七皇子,沈玦。
月光偶尔掠过他的侧脸,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绷得紧紧的下颌线。
那单薄的肩膀随着每一次投掷的动作而耸动,不像是在玩闹,更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无处可去的情绪。
她正要悄然转身离开,不打扰这份属于孩童的、不为人知的愤怒与孤独。
那男孩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
月光恰好在这一刻钻出云层,清辉洒落,照亮了他尚显稚嫩却已初现锐利的眉眼。
以及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清亮、此刻却写满了警惕与一丝来不及收起的狼狈的眼睛。
他的目光,直直地撞上了慕千月还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他猛地从大石上站起,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尽管衣衫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空荡。
“站住!”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又刻意压出几分威严,“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慕千月停下脚步,微微福身,声音平静无波:“臣女慕千月,家父慕国公慕敬廷。殿内气闷,出来随意走走,惊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然而,沈玦在听到“慕国公慕敬廷”几个字时,脸上的警惕和故作的老成瞬间像被风吹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清亮的眼睛骤然瞪大,里面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慕……慕国公?”他失声重复了一遍,几乎是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几步就蹿到了慕千月面前,仰着小脸,急切地确认,“你真是慕国公的闺女?慕老将军的女儿?”
月光下,他仰起的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早先的愤懑孤寂之色一扫而空。
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兴奋。
慕千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反应弄得微怔,点了点头:“正是家父。”
“太好了!”沈玦猛地一拍手,竟绕着慕千月小半步,上下打量她。
眼神灼热得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我……我一直最敬佩慕国公了!不,是整个天朝,我最敬佩的就是慕国公!”
他语速极快,带着孩子气的雀跃。
似乎完全忘了眼前这位是他刚刚还在戒备的“不速之客”,也忘了自己身为皇子的仪态。
“我在书上看到过慕国公早年平定南疆的记载,还有上次在演武场,听侍卫们私下议论北境战事,都说慕国公用兵如神,以少胜多!这次黑风峪大捷,更是了不起!”
沈玦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星辰坠入其中,“我……我要是能像慕国公那样厉害就好了!”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份属于孩童的纯真羞涩此刻显露无遗:“那个……慕姐姐,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就是……就是有点烦。”
慕千月看着他瞬间低落下去的小脑袋,心中微动,主动蹲下身,平视着他。
声音放得更缓了些:“殿下为何事烦心?若不介意,可以说给臣女听听。”
沈玦抬起头,月光下,他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扁了扁嘴,带着孩童特有的委屈和不忿:“我……我今日跟父皇说,想让薄将军也去北境,帮慕国公。”
他顿了顿,小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可父皇斥责了我,说薄将军要坐镇京城,不能轻动。还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妄议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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