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册封摄政王的诏书已明发天下,邸报传遍各衙署,告示也贴满了京城的通衢要道。
酒肆茶楼里,百姓们围在告示前,沉默地听着识字的人诵读。
读完了,人群里只传来几声压抑的叹息。
“唉,摄政王……听名头是厉害,可北边的楚人都快打过来了,一个王爷,能顶什么用?”
“新君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这朝廷……怕是要变天喽。”
“听说北境死了好多人,咱们京里这些老爷们,除了争权夺利,还会干啥?粮食又涨价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守城的士兵们拄着长矛,望着城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
入夜后!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龙涎香的烟气笔直上升,仿佛也被这凝滞的气氛所压抑,不敢有丝毫散乱。
新君沈玦端坐在御座之上。
那身还不太合体的明黄龙袍穿在他单薄的少年身躯上,显得威严有余,却也格外凸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紧绷。
他脸上没有十四岁少年应有的稚气,只有一片冰封的沉静,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着两簇压抑的怒火。
下方,几位重臣躬身肃立,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殿内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殿外呼啸而过的、带着初冬寒意的夜风。
“说,”沈玦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刺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今日京城里,还流传着什么‘高论’?”
户部尚书陈望清须发微颤,出列一步,声音干涩:“回陛下,市井之间……谣言四起。
除却对北境战事之担忧、对粮价飞涨之怨言,今日午后开始,东西两市、各坊茶楼,竟……竟有人私下散布……”
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
兵部侍郎李崇武是个急脾气,见状按捺不住,粗声道:“陈尚书何必吞吞吐吐!陛下,是有人开始嘀咕,说什么……
说什么‘楚军势大,不可力敌’,‘与其玉石俱焚,不若……不若早图良策’!简直是混账话!动摇军心,其心可诛!”
“良策?”沈玦重复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刺骨的寒,“什么良策?开城纳降,苟且偷生的‘良策’吗?”
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明黄的袍袖带起一阵风,拂动了近处烛火。
少年天子的身影被烛光投在巨大的屏风上,显得异常高大,也异常孤峭。
“城外,楚军虎视眈眈,铁蹄踏碎我边关,屠戮我子民!城内,朕的百姓,朕的将士,不思同仇敌忾,保家卫国,竟然先起了这等屈膝投降的念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蕴含着被深深刺痛后的震怒,“这京城,还是我大乾的京城吗?这民心士气,何以糜烂至此!”
工部尚书赵文启老成持重,此时也满面忧色,颤声道:“陛下息怒……百姓无知,易受蛊惑。实在是……实在是北境败报频传,京城戒严,物资流通不畅,粮价一日三涨,人心惶惶,难免生出绝望之念。
守城将士亦多有家眷在京,或亲故在北境军中,音讯全无,故而士气……士气……”
“故而士气低落,便可妄议降字?”沈玦打断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大臣的脸,“诸位爱卿,你们告诉朕,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坐在这里争论楚军还有几日兵临城下?还是听着满城萧瑟,计算我们还能撑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怒火,但那语调中的锐利丝毫未减:“最要紧的,是人心!
是百姓能不能看到希望,是将士们敢不敢握紧刀枪!人心散了,这城不用楚军来攻,我们自己就从里面垮了!”
他重新坐回御座,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传朕旨意。”
众臣心神一凛,齐齐躬身。
“第一,明日卯时,朕要登临朱雀门城楼。”
“陛下!”几位大臣几乎同时惊呼。李崇武急道:“陛下万金之躯,城楼危险,流矢无眼,万万不可!”
“朕必须去。”沈玦不容置疑,“朕要让京城的百姓、守城的将士,亲眼看见他们的皇帝没有躲在大内,没有抛弃他们!朕与他们同在!”
“第二,”他继续道,语速快而清晰,“开内帑,会同户部,立即设立‘平粜仓’,以低于市价三成售卖米粮,优先供给守城将士家属及城中赤贫之家。
告诉百姓,朝廷有粮,京城不会饿死人!再有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以资敌论处,斩立决!”
陈望清面露难色:“陛下,内帑虽有些积蓄,但若长久平粜,只怕……”
“顾不了那么久!”沈玦断然道,“先稳住眼前!
粮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疏通,此事,朕会与摄政王议定方略。”
“第三,兵部、五城兵马司,即刻彻查散布投降言论者,无论背后何人指使,一经查实,以叛国罪论处,公示全城!但切记,不可扩大,不可扰民,重点是揪出领头蛊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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