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空荡荡的,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光影,灯花偶尔“噼啪”爆开一声,打破片刻的寂静,又迅速归于沉寂,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带着几分冰凉的压抑。赵成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按压着突突跳动的神经,带来一阵酸胀的痛感,却没能缓解丝毫的疲惫。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案几上那个写坏的“准”字上,那道晕开的红痕像是在嘲讽他的失态,又像是在映照着他此刻烦躁的心境。
他盯着那道红痕看了许久,忽然扯了扯嘴角,脸颊的肌肉僵硬地动了动,露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眼角的纹路都挤在了一起,满是疲惫与讥讽,
还有藏不住的委屈。他微微低下头,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又掺了丝无可奈何的无力,
“画饼……又是画饼……一个个都拿这套来糊弄我……让我好好干,让我扛重担,说什么干好了有肉吃,说什么不会忘我的功劳……呵……
全都是骗人的……再信你们这些鬼话,我赵成就是……就是个傻子……”
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舌尖抵着牙齿,硬生生将后半句赌咒咽了回去,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最后,所有的怒意、委屈、讥讽都化作一声绵长而沉重的叹息,从喉咙里挤出来,深深沉入殿内冰凉的空气里,消散无踪,只留下满心的疲惫与无奈。
“唉……”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强行将心底的酸涩压下去——他是大秦的丞相,不能示弱,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能流露出半分脆弱。
目光缓缓扫过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竹简,还有散落在地板上的文书,每一卷竹简都沉甸甸的,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像是无数根线,缠绕在他的心头,扯得他生疼。
河东的旱情越来越严重,数万百姓等着蠲免赋税活命,稍有拖延,便可能引发饥荒;陇西的驿道年久失修,粮草运输受阻,北境的将士们可能要挨饿受冻,
边疆防务会岌岌可危;南越平定不久,战死将士的家属还等着抚恤,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民怨,甚至动摇南越的稳定;北境的匈奴蠢蠢欲动,虎视眈眈,防务丝毫不敢松懈,
稍有疏忽就可能让匈奴趁机入侵;各地官员的考核任免迫在眉睫,稍有差错就可能让贪官污吏钻了空子,祸害一方百姓;
还有那些堆积的刑狱案件,每一件都关乎人命,必须仔细复核,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就会造成冤假错案……
千头万绪的事情缠在一起,每一件都牵扯着无数人的生计,每一件都关乎着大秦的稳定,这些实实在在的担子,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
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皇帝画的大饼再诱人,也减轻不了半分重量;董习之流的谄媚再动听,也解决不了半点问题,该他处理的政务,一件都不会少,该他扛的责任,一点都不会轻。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忽然从心底涌上来,像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让他浑身发软,连握着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渐渐涣散,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年前的日子——
那时他还在兄长赵高的羽翼下,只需要处理一些具体的事务,不用周旋于各方势力,不用猜测君主的心思,不用提防身边人的算计。
虽然也要小心翼翼,生怕出错惹兄长不满,生怕辜负始皇帝的信任,但至少目标明确,只要把事情做好就行,压力也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那时兄长还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一手掌控朝政,他只需要跟在兄长身后,做好自己的事,不用扛着整个帝国的内政外交,不用面对这么多人心叵测的人,不用在皇帝、佞臣、同僚、太上皇之间艰难周旋。
“这朝政……”赵成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声呢喃,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还不能不管。”指尖轻轻摩挲着案几上的竹简边缘,粗糙的竹纹硌着指尖,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稳定了些。
他不是不想放下,不是没有过退缩的念头,只是他亲眼见过混乱与衰败会带来什么。脑海里忽然闪过南越战场上的画面,漫天的血色染红了土地,将士们的尸体堆积如山,
鲜血顺着沟壑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番禺城里,百姓们的哭嚎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失去亲人的痛苦、流离失所的绝望,
像刀子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像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时不时就会在深夜里惊醒他。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秦重蹈覆辙,不能看着这个庞大的帝国因为皇帝的私心、佞臣的蛊惑、朝堂的党争而一步步滑向深渊,那样对不起死去的将士,对不起天下的百姓,更对不起兄长和始皇帝打下的基业。
或许,这不仅仅是身为丞相的责任,更是他内心深处,对兄长赵高、对始皇帝嬴政所缔造的这个大秦帝国,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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