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坏女人……坏女人……”赵高几乎是咬着牙,在心底反复默念,像念一道驱邪的咒语,试图用这种方式将那不该有的悸动压下去。
来历不明的寡妇,突然出现在他府中,手段玲珑,八面玲珑,对他恭敬有加,对孩子温柔耐心,这一切说不定都是算计!她图他什么?
无非是太师府的权势,无非是想在这乱世之中寻一个安稳的靠山。她今日那眼神,那看似不经意的试探,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权术,是利用性别优势的高级谄媚!
他强迫自己转过身,快步走向书案,手指有些发颤地抓起一卷平日最常翻阅的《商君书》。冰冷的竹简硌着掌心,带着草木被风干后的坚硬触感,上面刻着的法家之言字字珠玑,冰冷而理性。
他试图将心神沉入那些关于“法、术、势”的论述中,用绝对的理智去浇灭那不该有的、属于“人”的温度,去对抗那该死的本能。
可目光扫过竹简,那些熟悉的字句却像是活了过来,扭曲着、跳跃着,根本无法在他脑海里停留。“人性好利,故可驱而使也”——蓝氏图他的权势,这是必然;
“重刑轻赏,以刑去刑”——他该如何处置这枚潜在的“祸水”,是赶出去,还是严加管束?“塞私门以请,禁游宦之民”——她是不是也想借着他的关系,为自己谋取什么特许或好处?
不对!根本不是这样!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幅画面:蓝氏深夜在灯下核对府中账目,眉头微蹙,指尖在账本上轻轻点划,认真得一丝不苟;念安挑食不肯吃青菜,她没有厉声呵斥,而是编了个“青菜能让公子长高”的小故事,哄着孩子一口口吃下;
今日董习带着侍卫气势汹汹上门时,她没有丝毫慌乱,不卑不亢地应对,既守住了府中的体面,又严格遵照了他的吩咐。还有……
还有那缕总是萦绕在她身上的、干净清冽的皂角香气,没有丝毫谄媚的甜腻,只有草木的纯粹,混杂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让他心神不宁。
“我靠……”赵高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懊恼与烦躁,颓然将竹简丢回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不行,根本静不下心!
那女人的影子,那勾人的眼神,那清冽又带着钩子的气息,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又像野火燎原,烧得他坐立难安,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必须离开这里!出去走走,吹吹庭院里的冷风,让这混乱的脑子清醒一下!
他几乎是弹起身,脚步急促地冲到书房门口,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迫切,右手猛地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外,廊下的光线已经有些朦胧,夕阳的余晖穿过檐角,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一个身影,就静静地立在门外咫尺之处,几乎与他迎面撞上。
是蓝氏。
她竟然没走?一直等在这里?
距离太近了。近到赵高能清晰地看见她细腻肌肤上淡淡的绒毛,能闻到她身上那缕熟悉的皂角清香——此刻因为距离的拉近,变得愈发浓郁,像是有实质般,钻进他的鼻腔,勾着他的神经。
近到能看清她微微仰起的脸上,那双正望着自己的、沉静如秋水的眸子,方才的魅惑与戏谑已然褪去,此刻里面映着一点廊灯的微光,还有……他自己仓皇失措、狼狈不堪的倒影。
赵高彻底僵住了。所有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让他头晕目眩,又在下一秒骤然冻结,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他万万没想到开门会直接对上她,更没想到是这样毫无缓冲的距离。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这个角度,能将她整张脸尽收眼底——褪去了所有伪装和刻意的情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女性的柔和美丽,还有一种带着探究的、近乎坦然的平静。
这张脸……比刚才廊柱后惊鸿一瞥时更加清晰,也更加具有冲击力。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在眼角留下了极浅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纹路,非但不显苍老,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历经世事的风韵。
鼻梁挺直秀气,鼻尖微微泛红,像是受了点风寒,唇色是自然的嫣红,没有施任何脂粉,却透着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干净媚态,纯粹得让人不敢亵渎,又诱人得让人心头发紧。
而蓝氏,也在看着他。她的目光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坦然,没有丝毫的局促或回避。从他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到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再到他脸颊那道极淡的旧疤,最后落回到他慌乱躲闪的眼睛里。
她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惊讶,更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安静的观察,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器物,又像是在探究一个难解的谜题。
赵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身上的衣服被瞬间剥去,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狼狈、所有的不堪,都被那双清澈的眸子洞穿。
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这张布满岁月痕迹、带着旧疤、早已不复年轻的老脸,正被一个如此鲜妍明媚、如同初绽繁花般的年轻女子,如此近距离地、毫不避讳地审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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