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轻微的、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力道轻柔,却像三颗重锤,精准地敲在他紧绷的心尖上,让他本就混乱的心跳愈发失控。
是蓝氏。她竟然还没走。
赵高屏住呼吸,死死咬住下唇,只觉得那股刚被自己强行压下去一点的燥热,又轰然窜了上来,这次还夹杂着浓浓的懊恼和窘迫。
他不想见她,至少现在不想!他需要时间,需要独处,来平复这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情绪,来掩饰自己方才的狼狈!
门外,蓝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平稳柔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那个被他粗暴关门对待的人不是她:“东家?”
赵高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那点刺痛让自己保持一丝清明。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刻意带上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淡和疏离,对着门外高声道:
“我今夜在书房歇息!若无要事,不必打扰!”
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欲盖弥彰的紧绷,尾音甚至微微发颤。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静默,静得能听到廊下风声穿过窗棂的轻响。
然后,他听到蓝氏极轻地应了一声:“是。”
那声音柔和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门板上,随即,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赵高这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顺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面上。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很不舒服。书房里重新归于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未平的呼吸声,和胸腔里那颗依然跳得飞快、不肯安分下来的心脏。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触手一片湿凉,不知是汗水还是方才无意间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都是什么事啊……
他将脸埋在膝盖里,手指插进花白的头发中,用力抓了抓,心中满是懊恼与烦躁。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宫廷倾轧,朝堂博弈,生死一线,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偏偏在一个女人面前,屡屡失态,狼狈不堪,连最基本的镇定都维持不住。
蓝氏这个女人,简直是他命中的劫数。
赵念安年方七岁,眉眼间却透着股远超同龄人的机灵劲儿。他趴在书房门框上,小脑袋一点一点,乌溜溜的眼珠在父亲赵高和蓝姨之间转来转去,像极了捕捉猎物的小狐狸。
他敏锐地嗅到了府里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不是蓝姨身上常带的清雅兰香,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氛围。父亲素来冷硬如冰,府里上下都怕他三分,连空气都带着几分凝滞的寒意。
可自从蓝姨来了,这寒意竟悄悄消融了些:书房窗台上多了几盆鲜活的绿植,饭桌上总有他爱吃的甜糕,甚至父亲偶尔紧绷的嘴角,也会在蓝姨轻声说话时,不经意地柔和一瞬。
念安心里别提多欢喜了。他打小没了娘亲,府里的人要么敬父亲如神明,要么惧他如猛虎,(奶娘是意外)从未有人像蓝姨这样,会蹲下来温柔地给他整理衣襟,
会在他背书累了时递上一碗温凉的酸梅汤,会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说“念安真乖”。他太希望蓝姨能一直留下来,让这座冷冰冰的府邸,真正有个家的样子。
可欢喜没多久,就变成了急得抓耳挠腮。
他实在搞不懂,父亲怎么就那么“不开窍”!蓝姨明明对他那么好,为府里操持得妥妥帖帖,看向他的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温柔,可父亲偏偏像块捂不热的木头疙瘩,不仅不领情,还总想着躲。
那日蓝姨亲手做了桂花糕,酥软香甜,念安一口气吃了三块,特意留了一碟给父亲。他捧着碟子跑到书房,仰着小脸说:“爹爹,蓝姨今天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你快尝尝,这是她特意给你留的,说你处理公务辛苦,吃块甜的解解乏。”
赵高正在批阅文书,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他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放着吧,为父待会儿再吃。”
念安不依,把碟子往他手边推了推:“爹爹,凉了就不好吃了!蓝姨做了好久呢,她还问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
赵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边缘,耳尖悄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他避开儿子期待的目光,含糊道:“为父还有公务,念安乖,自己去玩。”
念安撇了撇嘴,心里把父亲骂了千百遍“不争气”。
还有上次,书房外那盆快枯死的兰草,蓝姨硬生生用了半个月时间,又是松土又是施肥,居然让它抽了新芽。念安拉着父亲去看,父亲只瞥了一眼,就说“知道了”,
转身就去了偏厅,连句夸赞的话都没有。
小孩子的心思纯粹又直接,不懂大人世界里的顾虑和弯弯绕绕。在他看来,蓝姨好,爹爹也该对蓝姨好,两个人就该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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