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的晨光刚漫过城楼,朱元璋站在校场高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这些人大多是面黄肌瘦的流民,破破烂烂的衣衫下露着嶙峋的骨头,手里攥着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名字——那是昨夜登记时,文书房的小吏帮着描的。
“朱大帅!”人群前排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俺叫王二,能扛能打,给口饭吃,命就是您的!”
话音刚落,身后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双眼睛灼灼地盯着高台上的朱元璋,像是盯着救命的稻草。李善长站在旁边,低声道:“大帅,登记在册的已有三百余人,再加上没排上号的,怕是要过千了。”
朱元璋没回头,目光扫过人群里那些混在大人中间的孩子——最小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麦饼,正怯生生地躲在娘身后。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攥着娘的衣角,在灾年里盼着能有口热粥喝。
“都静一静!”朱元璋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往旁边的旗杆上一劈,“咔”的一声,碗口粗的木杆竟被劈出个豁口。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吸了过去。
“想加入我的队伍,得守规矩。”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进冰湖,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第一,不准抢百姓东西;第二,听指挥,令行禁止;第三,上阵敢拼命。做到这三条,每天两顿饭,顿顿有粮,伤了有药,死了……我给你们立碑!”
最后四个字砸在地上,像夯土的石锤。人群里有个瘸腿的汉子往前挪了挪,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大帅,俺一条腿不利索,打不了仗,能去伙房烧火不?俺以前在酒楼帮过工,会蒸馒头!”
朱元璋盯着他空荡荡的裤管——那是被元军的马蹄碾过留下的伤。他忽然笑了,从高台上跳下来,走到汉子面前:“伙房得有手艺,你露一手?”
汉子愣了愣,随即红了脸:“现、现做不成啊……”
“那就去看粮仓。”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进出的粮袋数记清楚,少一粒都算你的。”
汉子眼睛一亮,猛地给朱元璋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邦邦响:“谢大帅!谢大帅!”
这一声“谢”像点燃了引线,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挤上来,怀里的娃娃正哭着要奶吃,她声音发颤:“大帅,俺男人去年被抓了壮丁,至今没回来。俺能缝补衣裳,还会搓麻绳,能留下不?”
朱元璋看向李善长,李善长立刻道:“军里正缺缝补匠,衣物盔甲的补丁总得有人做。”他翻开手里的册子,“登记个名字吧,张氏,家有幼子,编入后勤营。”
眼看着妇人和瘸腿汉子都得了去处,人群彻底按捺不住了。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后生挤到前面,扯开嗓子喊:“大帅!俺会打铁!能给兵器开刃!”另一个老者颤巍巍举起手里的竹篮,里面装着几株草药:“老汉识得些草药,能治跌打损伤!”
朱元璋站在人潮中,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忽然觉得这濠州城的晨光都变得沉甸甸的。他转身对身后的徐达道:“把校场西边的空房收拾出来,男丁分两拨,精壮的编入伍,体弱的去修城墙、筑粮仓;妇女和老人都归后勤营,李善长,你带文书房的人挨着登记,务必人人有去处。”
“是!”徐达抱拳应下,转身就招呼亲军去搬木料清扫。李善长则让人抬来几张长桌,笔墨纸砚一字排开,原本冷清的校场顿时成了热闹的集市,登记声、应答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竟比过年还要热闹。
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亲军来报:“大帅,外面来了队元军,说是要查城防,领头的是‘青壮营’的千户。”
朱元璋眉头一挑。这青壮营是元廷临时招募的乡勇,领头的千户叫巴图,是个只会喝酒耍横的草包,往日里除了搜刮百姓,没见他干过正事,今日怎么突然查起城防来了?
“让他等着。”朱元璋没抬头,继续看着文书登记,“就说我忙着点验新兵,没空搭理。”
亲军刚要走,李善长却拉住他:“等等。巴图此人虽草包,却常仗着元军旗号敲诈勒索,咱们刚招了这么多流民,若是被他撞见,少不得要生事。”他凑近朱元璋,低声道,“不如让新兵都暂避,先把场面收一收?”
朱元璋却摇头:“避什么?咱们光明正大招兵买马,怕他不成?”他看向徐达,“带五十亲军,随我去会会这位千户。”
刚走到城门洞,就见巴图骑着匹瘦马,身后跟着十几个歪戴头盔的兵痞,正对着守城的士兵吹胡子瞪眼。见朱元璋出来,巴图勒住马,三角眼一吊:“朱大帅倒是清闲,城里招了这么多闲杂人等,就不怕扰了城防?”
朱元璋抱臂看着他:“千户大人说笑了,都是些投奔我的百姓,我给他们口饭吃,总比让他们饿死街头,成了乱民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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