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三年夏,长江中游的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安庆城裹得严严实实。城墙根下的阴影里,朱元璋的“庐州营”士兵正轮流啃着干硬的麦饼,汗水顺着甲胄的缝隙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将军,陈友谅的人又在城下叫阵了。”传令兵猫着腰跑到徐达马前,手里的枪杆被汗水浸得发亮,“这次带了新造的投石机,说是要把咱们的城楼砸成粉末。”
徐达正低头看着城防图,手指在“集贤门”三个字上敲了敲。这城门是安庆最薄弱的地方,砖石缝里还留着去年激战的箭簇,此刻被陈友谅的人盯上,显然是做足了功课。“让‘破阵营’的弟兄们把那几门铜炮推到集贤门楼上,”他抬头时,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告诉常遇春,别省着火药,让陈友谅见识见识厉害。”
传令兵刚跑远,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闷响。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擦着城楼飞过去,砸在护城河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半面城墙。城头上的士兵骂骂咧咧地弓起身子,握紧了手里的长枪——陈友谅的“铁甲卫”果然来了,那些披着重甲的士兵正推着投石机,在城外一里地外列阵,黑沉沉的甲胄在日头下闪着冷光。
“徐将军,”副将汤和抹了把脸,把溅到脸上的泥点擦掉,“这都第五天了,陈友谅跟疯了似的,昼夜不停地攻,弟兄们快顶不住了。”他指着城根下的伤兵,“草药快用完了,连能挑水的民夫都派上去守城了。”
徐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个穿着粗布衣的民夫正哆哆嗦嗦地往城楼上递滚木,其中一个老汉的胳膊被流矢擦伤,血顺着袖子往下渗,却还咬着牙不肯退。他心里沉了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汤和:“这是主公让人从应天送来的金疮药,先给伤兵用。民夫……让他们去搬箭簇,守城的事还是让弟兄们来。”
油纸包刚递出去,城外突然响起一阵号角。陈友谅的军队分作三股,一股继续用投石机砸城,一股架着云梯往城楼上爬,还有一股竟推着十几辆装满柴草的车,看样子是想火攻。
“他娘的,跟咱们玩起花样了!”常遇春的大嗓门从集贤门传来,紧接着就是铜炮的轰鸣,“弟兄们,把火箭备上,烧他娘的!”
城楼上顿时箭如雨下,裹着松油的火箭拖着火星,密密麻麻地射向柴草车。火借风势,转眼间就烧了起来,陈友谅的士兵被烧得嗷嗷叫,推着车往回撤,却被后面的督战队用刀逼着往前冲。
徐达看着这惨烈的景象,忽然勒转马头:“汤和,你守着城楼,我去趟后营。”
后营的帐篷里,几个工匠正蹲在地上敲敲打打。见徐达进来,为首的老工匠连忙站起来:“将军,您要的东西差不多了。”他指着地上二十几个黑黝黝的铁球,“按您说的,里头塞了硝石和硫磺,引信留了三寸长,扔出去准能炸开花。”
这是徐达琢磨出的“土雷”。安庆城里缺火炮,他就让工匠把废铁熔了,铸成拳头大的铁球,掏空了里头填上火药,打算用来对付陈友谅的铁甲卫——那些重甲寻常刀枪扎不透,炸开的铁片说不定能撕开个口子。
“做得好。”徐达拿起一个掂量了掂量,铁球沉甸甸的,棱角磨得锋利,“让弟兄们把这东西搬到东西两门,听我号令再用。”他顿了顿,又道,“让‘夜不收’的人准备一下,今晚该轮到咱们动手了。”
“夜不收”是朱元璋麾下的精锐斥候,专司夜间突袭。汤和听了眼睛一亮:“将军是想……”
“陈友谅白天攻得凶,夜里肯定松懈。”徐达擦掉铁球上的指纹,“咱们去端了他的投石机营,让他明天没家伙什砸城。”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慢悠悠地盖住了战场。陈友谅的营地里,篝火稀稀拉拉地燃着,守城的士兵抱着长矛打盹,只有巡营的铁甲卫脚步声偶尔响起。谁也没注意到,城墙根下的阴影里,二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往外爬——“夜不收”的弟兄们扒着护城河的石壁,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对岸。
带队的是个叫王二的老兵,脸上有道刀疤,据说当年跟着朱元璋打濠州时,敢单枪匹马冲进元军大营割旗。他打了个手势,弟兄们立刻分散开来,像狸猫似的钻进草丛。
投石机营在陈友谅大营的东侧,十几个士兵围着篝火赌钱,旁边堆着的石头上还沾着白天的血。王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怀里摸出个土雷,示意身后的弟兄准备。
“三个数。”他压低声音,伸手指了指篝火旁的油桶。
“一……二……”
“谁在那儿?”突然有人喝了一声。一个铁甲卫提着刀走过来,灯笼照到了王二露在草丛外的衣角。
王二眼疾手快,拽着引线就把土雷扔了过去,同时大喊:“跑!”
土雷在铁甲卫脚边炸开,铁片混着碎石飞了一地。那铁甲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赌钱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喊人,就被“夜不收”的弟兄们用弩箭射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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