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在鄱阳湖的水面上,将破碎的船板、漂浮的尸身都染成了赭红色。朱元璋站在“天枢号”倾斜的甲板上,望着陈友谅那艘小船消失在暮色四合的水天相接处,指节捏得发白。方才陈友谅带着幼子跳船时,他本有机会一箭射杀,却被突然横过来的半截桅杆挡了视线——那是“定江王”号最后断裂的主桅,像条垂死的巨蟒砸在水面上,掀起的巨浪差点掀翻了他的座船。
“主公,常将军追上去了!”康茂才捂着流血的左臂跑过来,甲胄上的铜钉被血黏住,蹭在船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带了二十艘‘飞燕快舟’,说定要把陈友谅的狗头拎回来!”
朱元璋没应声,目光落在水面上那面正在下沉的“汉”字帅旗上。红绸旗面被炮火撕裂了大半,黑丝线绣的“汉”字泡在水里,晕成一团模糊的墨渍。他忽然想起今早开战前,刘伯温站在船头占卜,说“今日天有变数,旗倒则势改”,当时他只当是术士的谶语,没放在心上,此刻却觉得后颈泛起一阵寒意。
“让弟兄们把‘万人敌’都搬到前舱,”朱元璋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告诉‘夜不收’的探子,盯着陈友谅残部的动向,一旦发现他们想收拢船队,立刻用火箭报信。”
康茂才刚要转身,船身突然剧烈一震,像是被巨锤狠狠砸了一下。紧接着,右舷传来震天的呐喊,夹杂着“铁甲卫”特有的铜钲声——那些本该随着“定江王”号沉没的陈军精锐,竟还有百余人生还,正乘着三艘未被烧毁的“巨鳌”哨船,发疯似的撞过来。
“狗娘养的!”朱元璋弯腰抄起地上的长弓,亲兵急忙递上三支狼牙箭。他瞥见为首那艘哨船的船头立着个披朱红战袍的将领,面如锅底,颔下留着络腮胡,正是陈友谅的妻弟张必先——人称“泼天将军”,据说能徒手撕虎,当年在黄蓬寨时,单枪匹马就敢冲元军的阵营。
“张必先!你主子都跑了,还敢来送死?”朱元璋的箭尖稳稳锁在对方咽喉,弓弦拉得如满月。
张必先却仰头大笑,声如洪钟:“朱重八休要狂言!主公留有后手,此刻‘苍狼卫’的主力已绕到你后方,不出半个时辰,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他挥舞着手中的九环大刀,刀环相撞的脆响惊起一群水鸟,“弟兄们!为汉王家眷报仇,杀一个明军赏银十两!”
“铁甲卫”的士兵们顿时红了眼,像疯狗似的往“天枢号”上爬。他们大多是陈友谅的同乡,家里的妻小都在武昌城,听闻朱元璋的“破阵营”已兵临城下,此刻拼的都是鱼死网破的狠劲。
“放箭!”朱元璋松开弓弦,狼牙箭如流星般射穿张必先的战袍,却被他胸前的护心镜弹开,只擦破了点皮肉。他心里一沉——这泼天将军果然有硬功夫,寻常箭矢伤不了他。
“主公,让我去会会他!”常遇春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不知何时已杀了回来。他的“飞燕营”快船就泊在左舷,船头还挂着三颗“苍狼卫”百户的首级,鲜血顺着船帮滴进水里,在红浪中晕开细小的涟漪。
“别追陈友谅了?”朱元璋挑眉。
“那厮跑不远,”常遇春甩了甩枪尖的血,枪缨上的红绸已被染成紫黑色,“让胡大海带‘跳荡营’去堵他后路,我先料理了这泼天贼!”话音未落,他已如猛虎般跃上张必先的哨船,长枪直刺对方心口,“张必先!爷爷送你去见阎王爷!”
张必先举刀格挡,“当”的一声巨响,震得两人手臂发麻。常遇春借势翻身后退,枪尖在甲板上划出火星,逼退围上来的“铁甲卫”:“‘飞燕营’的弟兄,给我把这船凿穿!”
二十名精壮士兵立刻扑向船舷,挥舞着铁凿猛砸木板。“铁甲卫”的士兵想阻拦,却被常遇春的长枪逼得连连后退,枪尖挑、扫、刺,转眼就放倒了七八个,甲板上的血水顺着缝隙往船舱里渗,踩上去能打滑。
朱元璋看得心头火起,忽然对亲兵喊道:“把‘火鸦’搬出来!”
那是军械营新制的火器,竹篾扎成的鸦形骨架上裹着浸油的麻布,腹内塞满硫磺硝石,点燃后能借风飞射百步,专烧船帆。此刻三名士兵抱着火鸦跪在船头,手捧火折子候命,只待一声令下。
“瞄准另外两艘哨船!”朱元璋指向右侧,那里的“铁甲卫”正试图用铁链将船与“天枢号”锁在一起,一旦成功,敌军就能如潮水般涌上来,“放!”
火折子凑近引线,“嗤”的一声,火鸦翅膀上的麻布瞬间燃起烈焰。士兵们奋力一抛,三只火鸦拖着火星掠过水面,精准地撞上那两艘哨船的帆布。干燥的帆布遇火即燃,转眼就腾起两团火光,“铁甲卫”的士兵们惨叫着往水里跳,却被水下暗藏的铁蒺藜扎得嗷嗷直叫——那是今早“夜不收”趁雾布下的暗招。
“好!”甲板上爆发出明军的欢呼,连带着那些原本缩在船舱里包扎伤口的伤兵,都挣扎着爬出来摇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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