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满这一声在意识网中的暴喝,潜伏在京城各个角落的“影写者”们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没了动静。
那些时刻准备在墙角、井沿刻字的匕首被收回鞘中,蘸满墨汁的笔锋在触纸前的一刹那硬生生停住。
整座京城,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静音键——**视觉上,连炊烟都凝滞了,灰白的烟缕僵直地升向铅灰色天幕;听觉里,原本此起彼伏的犬吠、叫卖、孩童嬉闹骤然中断,只剩风穿过空巷时低回的呜咽,像一根细弦绷在耳膜上;皮肤能感知到空气变得干涩而沉重,仿佛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裹住了呼吸**。
那种时刻准备对抗、准备嘶吼的紧绷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慌的空洞——**指尖发麻,胸口闷得像压着冷铁,连心跳声都在颅内被放大成沉闷的鼓点**。
既然这怪物靠吃“回应”活着,那就饿死它。
西山之上,寒风卷着枯叶打转——**枯叶擦过石芽边缘,发出沙纸磨铁的窸窣声;风是刺骨的,带着冻土与腐根的气息,刮在脸上如细针轻扎**。
那块刚刚破土的石芽前,七个衣衫单薄的盲童正盘膝而坐。
他们看不见,自然也不会去期待看见什么字。
小满给他们的指令只有一条:握紧手里的空白竹片,把这块石头当成自家的门槛,坐着就好。
“别想字,别想名字。就觉得这石头是个死物,是个挡风的土疙瘩。”
这很难。
人活着总想给万物安个名分,看见鸟想叫鸟,看见云想唤云。
但这些孩子不同,他们的世界本就是一片未被定义的混沌——**他们脚底能感受到泥土微微的震颤,那是千万人脚步汇成的无声潮汐;掌心贴着竹片,粗糙的纤维纹路成了他们唯一的锚点;鼻尖萦绕着山泉初涌时那股混着陈墨与新土的奇异清气,像是旧书页在雨中缓缓舒展**。
此刻,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呼吸平缓。
那种“不期待”的钝感,竟然真的在西山周围形成了一层灰蒙蒙的隔膜——**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声音穿过时像被棉絮包裹,连远处皇宫传来的钟摆滴答都被拉长成模糊的余响**。
皇城里的那些大人物坐不住了。
他们不管什么古神不古神,他们只知道,百姓不说话比乱说话更可怕。
仅仅半柱香的功夫,一道刺目的金光便从皇宫方向炸开——**那光芒灼眼,映得西山积雪泛出病态的橙红;光波扫过树梢时带起细微的噼啪声,如同静电撕裂空气**。
钦天监那帮老神棍连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硬是在西山上空投射出一座巨大的虚影。
那是一座高达十丈的“无面碑”,碑面上光影扭曲,浮现出三百个模糊的人影。
那些人影皆是五体投地,朝着皇宫方向跪拜,姿态卑微至极。
随之而来的,是宫人尖细嗓音传遍全城的宣唱:“万民自愿献名,天地共证!此乃祥瑞!”——**那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穿耳膜,尾音拖得极长,在山谷间来回碰撞,形成诡异的多重回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献名……献名……”**。
这是要用幻象来填补真实的沉默,强行把节奏带回“命名与归顺”的逻辑里。
若是以前,百姓们恐怕早就跪了。
可今晚,怪事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那金光灿灿的虚影虽然巨大,却轻飘飘的,像层浮油——**它没有温度,照在脸上也不觉暖意,反而让皮肤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伸手去触,竟毫无实感,如同探入一池温水般的虚空**。
而地面上那块只有拇指大小、毫不起眼的灰白石芽,却在月光下投下了一道极长、极黑的影子。
那影子蜿蜒向东,拉得很长,形状根本不像石头,反而像是一排排并肩而立、挺直腰杆的人。
天上是跪着的虚假金光,地上是站着的真实黑影。
瞎子也能看出谁轻谁重。
“假的。”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嘀咕了一句。
没有愤怒,只是陈述事实——**那声音轻得像落叶坠地,却让四周人的脚底同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感,仿佛大地也轻轻应和了一声**。
紧接着,有人开始动了。
他们没带纸,没带笔,甚至没穿鞋——**赤足踏过冰冷的石板路,脚心能感受到昨夜霜露的湿冷与细微砂砾的硌痛;衣襟被晨风掀起,裸露的皮肤激起层层寒栗**。
像是被某种无声的潮汐牵引,城中百姓推开门,自发地朝西山走去。
没人说话,没人交头接耳,只是默默地走到山脚,找个地方站着,抬头看着那块小小的石头。
不求它显灵,不求它赐福,只是看着——**目光落在石芽上,竟有种奇异的踏实感,仿佛盯着它,就能确认自己还“在”**。
就在这时,一股混着墨香的清气突然从西山泉眼中喷薄而出。
那是张守诚。
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倔老头,把自己那点残魂烧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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