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三次踏上这三百级白玉石阶时,秋阳正斜照在新落成的九域英灵殿檐角。青铜兽首衔着的风铃无声摇曳,那些曾在我梦中呼啸的金戈铁马,此刻都沉淀在这片庄严肃穆的建筑群里。
扩建后的英灵殿比当年的忠勇祠恢宏百倍,十二根盘龙巨柱撑起九层飞檐,殿顶覆盖的玄色琉璃在阳光下泛着深海般的光泽,仿佛将整个九域的晨昏都收纳其中。
陛下,碑林已全部镌刻完毕。
墨尘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沙哑,这位总以棋局喻天下的狐系谋士,此刻正凝视着殿外那片延伸至天际的石碑林。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工匠们正用朱砂笔在新碑的凹槽中细细勾勒——那是雷啸天的名字,狼系将军的名讳在阳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二十年前狼嚎谷的风雪似乎还在耳边呼啸。我记得雷啸天最后一次掀帐而入时,蛮族特有的兽皮披风上结着冰碴,他单膝跪地将染血的虎符举过头顶,粗粝的手掌在颤抖:末将请战!愿以狼牙军为饵,诱敌深入黑风渊!帐外风雪骤起,他转身时甲胄碰撞的脆响,竟成了留给九域的最后绝唱。
如今那块青色石碑上,除了姓名爵位,还刻着蛮族古老的狼头图腾,碑座下埋着的,是当年从黑风渊战场上寻回的半块染血护心镜。凌霜将军的灵位安放在主殿东首。墨尘的声音将我拽回现实。
穿过刻满战死者姓名的长廊,我看见那尊白玉雕像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猫系女将的雕像仍带着她惯有的傲娇神情,银甲长枪的姿态定格在冲锋瞬间,工匠竟连她鬓角那缕不服帖的发丝都栩栩如生。
二十三岁的凌霜永远留在了天堑关,城破那日她用最后力气将长枪插进城门缝,枪杆上二字被敌军的血浸染成紫黑色。陛下还记得她归降那日吗?墨尘轻声问。
记忆突然翻涌——五年战乱后的受降仪式上,这位曾让我九战九败的女将掷剑于地,银甲碰撞声清脆如碎玉:萧烬!我凌霜降的是九域一统的大义,不是你萧氏皇权!彼时她眼中跳动的倔强火焰,如今正透过雕像的眼眸静静凝视着我。
转过回廊,夜无影的石碑是整片碑林最特殊的存在。没有雕像,没有墓志铭,只有一块无字玄石碑矗立在松林间,碑前常年放着一束新鲜的白梅。这位沉默寡言的杀手总在寒梅绽放时出现在我书房窗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抗魔战争最艰难的时刻,青铜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带着血沫:主上...天眼织网已...成...后来冷月心在整理他遗物时,发现了一沓画满梅花的宣纸,墨迹从青涩到纯熟,记录着他追随我二十年的无声岁月。主殿中央的穹顶绘着巨大的星图,每个牺牲者的名字都对应着夜空中的一颗星辰。
我仰头寻找苏轻烟的名字时,看见那颗最亮的启明星正在闪烁。蛇系医仙的石碑前永远摆着新鲜的药草,她临终前调制的九转回春散至今仍是太医院的镇院之宝。
想起她总在我咳血时用银针抵住我咽喉,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敢死,臣就敢让九域陪葬。可最后她却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魔域裂隙前那道白衣身影,像极了她常种在药圃里的雪芝,脆弱而决绝。
冷月心请求将天眼密探的名字也刻入偏殿。墨尘递上一卷名册,素白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蛇系情报官的冷静此刻碎成眼底的泪光,她展开的名册里夹着半块断裂的玉珏——那是当年她和妹妹在战火中失散的信物,后来在整理夜无影遗物时被发现。如今冷月心仍掌管着天眼组织,只是情报传递的密语里,多了一句见梅如晤。
夕阳西下时,我独自站在英灵殿最高层的观星台。晚风卷起我的龙袍下摆,九域的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远处传来孩童的歌谣,唱的是雷啸天狼牙饮血守边疆,唱的是凌霜银枪裂石破天堑,唱的是夜无影寒梅落雪影无踪。
墨尘说民间已将他们的故事编成了戏曲话本,走方郎中用快板传唱,说书先生在茶肆演绎,连绣坊的姑娘们都将英雄事迹绣成了屏风。
陛下,该回宫了。蛮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熊系护卫的眼眶红得像兔子。他手中捧着的青铜鼎里,盛着从九域各地采集的泥土,明天这些泥土将与英灵们的骨灰混合,封存在英灵殿的地宫中。
我突然想起云游子当年说的话:真正的不朽,是活在生者的记忆里。转身时,我看见英灵殿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流转着金光,十二根盘龙柱的影子在地面交织成巨大的星图。
远处传来编钟的悠扬乐声,那是太乐署新谱的《英灵颂》,此刻正随着晚风传遍九域。我知道,从凌苍大帝统一战争到凌烨陛下抗魔之战,这些镌刻在石碑上的名字,终将化作九域儿女血脉里的忠勇基因,在时光长河中永远奔腾不息。
蛮牛搀扶着我走下石阶,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上刻着的战靴纹路里。身后的英灵殿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却有无数光点从殿宇间升起,像萤火虫般飞向九域的星空。
我想起苏轻烟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萧烬,你看...这九域万家灯火,就是我们...留给后世的...不朽勋章...夜风掠过碑林,卷起几片未落的秋叶,在石碑间打着旋儿。那些沉默的名字仿佛在风中低语,诉说着一个民族从战乱走向和平的艰难历程。
我驻足回望,英灵殿的剪影在夜空中愈发清晰,像一头守护九域的雄狮,沉静而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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