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一滴砸在萧砌手心中,慢得像数着命。
凌惊鸿没有抽手,也没有看火盆里那点早凉透的蓝火。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血顺着皮肤往下爬,一路流到指尖,滴下去。那样子,跟小时候见过的祭坛牲礼一模一样。
地宫的机括早就停止了,可她耳朵里还在一个劲的响,嗡嗡的,像有虫子顺着耳道往脑子深处钻。
“你放我进来,就为看我流血?”她开口,嗓子哑得像被刀片刮过一样。
萧砌抬起眼,眼珠黑得不见底。他忽然松开了手,任她的血珠落在青砖上,啪、啪,溅出几点血红。他慢悠悠的用袖口擦着掌心,像在掸灰。
“我要是不来,”他转过身来,黑袍角轻轻扫过她的手腕,“你现在已经是第十三个傀儡了。”
话还没有说完,人却已迈步往外走去。
凌惊鸿咬着牙撑着地,左肩撕开似的疼。她膝盖发软,还是站了起来。不能倒下。这一倒,这盘棋就没人能翻了。
藏书阁的门被风吹得半开,木轴吱呀作响。半轮月亮挂在天边,月光斜照进来,照得书架间的浮尘打着旋儿飘舞。
萧砌走到了第三排,手指在《河图志》上敲了三下,往右数到第七本。书脊“咔”地一声,整排书架往里塌去,暗格露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残纸。
一张黄绢静静地躺着,边上用朱砂画了十二个圈,圈里写着名字、官职、暗号、接头地点——西市药铺后巷三更、北城角楼子夜焚香、驿馆马厩换信……清清楚楚,像一张早就织好的网。
凌惊鸿屏住呼吸。
上辈子她查了三年都没拼全的名单,竟藏在这本讲星象的破书后面。
她伸手就要去拿,萧砌却先一步抽出绢布,指尖一翻——背面赫然按着一枚血指印,边缘糊着,像是用干透的血压上去的。
“你早就知道?”她盯着他问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把绢布递还给她,目光却落在她手腕上还在渗血的口子上,“也知道,只有你的血,才能让它显现出来。”
她冷笑一声:“地宫那出戏,是你安排的?让我流血,让棺材动,让名单现身?”
“不是安排。”他声音低低的,“是在等。”
她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佩,穗子垂下来,蹭到她手指。那一瞬,她全身僵住了。
那穗子边上的暗纹,密密麻麻,竟和她从香囊夹层摸出的沉香布纹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来。
萧砌已转过身来,望着暗格深处,轻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她没有日答。左肩的血还在往下流淌,顺着肋骨滑进裙腰里,黏糊糊的。她咬了下舌尖,嘴里顿时腥得发苦。记忆猛地一下翻上来——那香囊,是母亲葬礼上有人塞进她袖子里的。说是淑妃的遗物,东宫旧布。可这纹路,怎会出现在一个“昏君”的玉佩上?
“你母妃……”她试探着开口。
萧砌眼神动了动,没有接话,只抬手拨开暗格后头一块松动的木板。
月光像刀一样,劈进来。
一只银铃,躺在丝绒布上。
铃身发黑,沾着陈年的血迹,却是一尘不染,像昨天才放进去的。铃口张着,像在无声的喊叫。
凌惊鸿的瞳孔一缩。
这铃,她在密道口见过——带血的银铃,摆在曼陀罗图腾旁,是祭品。阿蛮留下的线索里,它是“魂引蛊”启动的信物。可现在,它竟藏在这儿,像被供着?
她想上前一步,可腿一软,赶忙扶住书架。血从指缝间漏下,滴在《河图志》的封面上,洇开了一团红晕。
“别碰它。”萧砌低声道,“铃里有蛊。”
她眯着眼,借着月光仔细的观看。铃壁内侧刻着细纹,弯弯曲曲,像蛇爬过的痕迹。她心跳一停。
这纹路,和阿蛮毒针上的蛇形纹,几乎一样。
这不是巧合。
而是同一个东西留下的记号。
她猛地抬起头:“这铃,是谁放的?”
萧砌不答话。他慢慢解下玉佩,翻过来——内侧刻着沉香纹,和香囊上的一个样,分毫不差。
“这纹路,”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我母妃的东西。”
凌惊鸿喉咙一紧。
母妃?
上辈子史书上说,先帝宠妃早死,无子。萧砌生母是个小宫女,病死的,连牌位都没进庙。可现在,他亲口说“母妃”,还带着东宫的旧纹?
“它出现在香囊上……”他看着她,眼神像刀,“说明有人仿了东宫的东西。”
她指尖发凉,盯着他不说话。
是他还在演,还是她一辈子都没看清这朝堂的底?
“你掌心的血,怎么灭了蓝火?”她突然问道。
萧砌沉默着。
很久,他才抬起手,手腕上的伤还没结痂,血珠慢慢凝着。
“那火,认凤家的血。”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我查了这些年,知道些关于你娘的事。”
凌惊鸿心口一震。
凤家?
她娘姓凤,南疆巫族,会蛊。这秘密,连苏婉柔都不知道。地宫的火为何认她,她自己也不懂。萧砌怎么一口就说中?
“你到底是谁?”她声音绷得像弦。
他不答话。把玉佩系回腰上,穗子一晃,沉香纹又从她眼前掠过。他走向书架尽头,背影被月光拉得细长。
“名单你看了。”他淡淡说,“银铃你也见了。接下来,是信我,还是继续当我是个昏君?”
凌惊鸿站着,肩上火辣辣地疼,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一滴血落下去,正砸在绢布上“魏渊”两个字上,墨迹慢慢晕开。
她忽然想起地宫那十二口棺材,摆成北斗七星,主棺在天枢。而藏书阁——第三排第七册,正是天枢位。
不是巧合。
是阵法。
是局中套局。
她抬起头,看着萧砌的背影,轻声问:“你母妃的沉香纹,怎么会在苏婉柔常熏的香囊里?”
萧砌停下脚步顿了顿。
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嘴角似乎动了动。
“你以为,”他缓缓转过身,手指摩挲着玉佩的穗子,“她烧的,真是她自己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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