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从太医院药房出来后,手里的药箱攥得紧紧的。那箱子沉甸甸的,压得掌心裂口又崩开了,血顺着袖子往里淌,混着昨夜沾上的毒粉,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烂泥巴。
云珠刚才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着:“这药味怎么跟西街烧完的灰一个样?”她没有应声,只是把药箱往怀里收了收,脚下一刻也没有停止步伐,直往宫道深处走去。
长生宴摆在昭阳殿。金丝楠木柱子上缠着红绸,百官坐在宴桌周围,酒香混在暖风里飘荡,可底下那股沉香,怎么都盖不住。她在偏殿门口站定,宫人塞了个银耳羹托盘过来。她用指尖一挑——不是装的,皮下那股爬虫似的麻劲又来了,像是有东西在啃咬她的骨头。
低头一看,羹汤油光发亮,清得反常。她在北狄见过这种事。那时大巫师笑眯眯的递过来一碗汤,说“喝了能通灵性”。她喝完后一整夜都在地宫的地上爬,指甲缝里全是碎骨头。醒来嘴角流血,舌头发黑了。
她不动声色地,用指头一捻,一粒解毒丸在指尖化开,顺着指腹滑进入嘴里。托盘微斜,一滴汤落在裙子上,她顺势弯腰去擦试,鼻尖掠过那味甜腥——曼陀罗混沉香,和昨夜太医令舌底毒囊上的线,是一双手搓出来的。
她站直起身,朝主桌走去。
苏婉柔坐在贵妃位置,鬓边一支赤金凤钗,筷子捏得细巧,笑得温温柔柔。可凌惊鸿瞥见她的袖口,却露出半截熏香袋,针脚歪斜,沉香线倒勾成边——那纹路,和太医令毒囊上的一模一样。
她走到席前,屈膝,奉上托盘。
手刚递出去,脚底一滑,像被裙摆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银耳羹泼了一地,她顺势撞向酒坛,肩头狠狠一顶,轰地一声晌,酒洒了一地。
坛子倒扣过来,底上烙着个图腾——狼头,獠牙外翻,眼窝三道斜痕。北狄地宫里,她见过千百回。那是血祭三族的标记,死人才能碰的东西。
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了。
她低着头,用袖子掩着脸,声音压得极轻:“这图腾……和地宫墙上刻的一模一样。”
话刚好飘进北狄使臣巴图鲁身边的阿鲁巴耳朵里。那人是左贤王亲信,向来闷得像块石头一样。此刻却猛地抬起头来,眼睛像刀子一样刮过苏婉柔的脸。
“你哪来的巫师符咒?”他腾地站起身,吼声震梁。
苏婉柔一愣:“你在说什么呀?”
阿鲁巴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掀起她的袖子。熏香袋子滚了出来,袋面绣着半幅符纹,正好对上狼头眼窝那道斜痕。他瞳孔一缩,抽刀就拍在她的肩上,把她按在地上。
“叛族的,该割脖子!”
满大殿乱套了。官员纷纷往后退去,杯盘打翻在地,汤汁流了一地。苏婉柔抬起头,眼里没有惧怕,反倒冷笑一声:“你们北狄?早就不信神了。”
阿鲁巴怒吼:“你偷祭器,引外人破圣地,还嘴硬?”
“祭器?”她嗤笑一声,“那是引蛊的饵。你们拜的‘神’,早被中原人炼成傀儡了。”
话音还没落,萧砌站了起来。
酒杯甩出,砸中阿鲁巴的手腕。咔地一声,骨头断了,刀落在地上。他一步步走下高台,黑袍扫过台阶,目光却钉在凌惊鸿身上。
“你摔得真巧。”他声音不高,却压过所有人,“巧到刚好撞翻酒坛,露出不该有的图腾。”
她垂下眼睑,掌心伤口又裂开了,血从指缝中滴下,正落在狼头印上。那纹路像活了一样,边缘泛出一圈暗红色。
“殿下觉得这是巧合吗?”她抬起头,“那你闻闻这味——它可不只是在我袖子里。”
她的目光扫向苏婉柔掉在地上的熏香袋。
萧砌不动声色,慢慢抬起手,指尖拂过自己的袖口。一缕极淡的沉香味飘了出来,风一卷,扑进她的鼻腔。
她没有躲闪。
这味她太熟悉了——密道尸骨脖子上的香,太医令毒囊里的线,昨夜药渣的灰,还有现在萧砌袖口的味道,全都一个样。
可她却不能说破。
萧砌盯着她,忽然笑了一声:“你袖子上的味,跟地宫的熏香味是一个样子。昨夜你去哪儿了,你自己清楚。”
她指头微微一动,把流血的手按在裙子深色绣纹上,盖住血。皮下的麻劲越来越强,像有什么顺着血管在往上爬。
“殿下查我,不如先问这酒坛哪来的。”她语气平静,“它不该出现在宫宴——北狄的祭器,它怎么进的内务府?”
萧砌眯着眼睛。
她接着说:“更不应该的是,坛底下的狼头,和地宫暗卫令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是谁,把北狄祭器和凌家信物混在一块?”
没有人出声。
魏渊坐在首辅位置上,脸色铁青,手里玉笏快捏碎了。他昨夜才收到消息,永济药铺地窖丢了三十斤火药,今天宴会上又冒出北狄图腾,明摆着是冲着他来的。
他猛地站起身来:“妖言惑众!一个孤女,也敢胡扯宫宴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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