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没有回头,将铜埙塞进萧砌的手中,转身便走。光路尽头泛着幽蓝色的光,三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贴在岩壁上,宛如三道仓皇逃命的符。
她后颈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脊背缓缓流下,浸透了内衣。每走一步,布料便与皮肉撕开,痛得牙根发酸,但她没有停下。阿鲁巴在她的身后喘得像个破风箱,萧砌的左臂垂着,血滴渐缓,整个人有些恍惚。
前方一道狭窄石缝,透出宫墙外的天光。
她抬手拦住两人。外面传来铁靴来回走动的声音——是禁军。魏渊的人,防守得极严。
她低下头,从袖中取出半片碎陶,是岩台上那只茶壶的残片。指尖一碾,陶粉混着颈后渗出的血液,搓成暗红色的泥。她抹在萧砌的手腕上,又在他的掌心画了个倒三角。
“压住脉,别让血停。”她低声说。
他没问,照做了。
她看向阿鲁巴,语气冷硬:“撞。”
阿鲁巴一愣:“什么?”
“撞。”她指向头顶,“撞塌了,他们只会当是地动。”
阿鲁巴咧嘴一笑,疼得直抽气,却还是点点头。运气提劲,猛地冲上前,肩头狠狠地撞向石缝上方。
轰——
碎石轰然砸落,尘土冲天。外面的脚步声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惊呼:“发生地震!快报魏相!”
人声远去,巡逻四散。
凌惊鸿拽着两个人从塌口翻出。外头是一条夹道,荒草有半人高。她迅速将账簿和血书塞进怀里,扶着萧砌靠墙坐下。
“你在这儿别动。”她对阿鲁巴说,“他要是昏了,掐人中。”
阿鲁巴点点头,咧嘴笑道:“小姐放心吧,我掐得可疼了。”
她不再多言,转身前疾行。
冷宫旧井在东角,云珠说好了在那儿等她。她贴着墙根走,一路滴血,却也顾不得。怀里的血书是从石碑缝隙中抠出来的,上面还留着灾民的指印,发丝缝在纸上,字字由血写成:“盐毒死人,官不管。”
她记得那晚,小满死死攥着她的手,断气前低语:“他们把毒盐卖到北地,说是官盐,其实是拿死人骨头磨的……我记了账,藏在算盘里。”
如今,账有了,血书也有了,只差一张能说话的嘴。
云珠蹲在井边啃烧饼,油滴在裙上都浑然不觉。见她来了,嘴一扁就要哭,被她一瞪,立刻憋了回去。
“东西呢?”云珠小声问。
“在这。”她掏出油纸包,“找个由头,送进御史大夫府。他夫人爱吃甜糕,你把账抄一份,夹在糕盒底下。”
云珠点头:“我认识送糕的婆子,她儿子在我家铺子赊过米。”
“快去。”她说,“早朝前,必须送到。”
看着云珠抱着油纸匆匆跑远了。她靠着井沿坐下,喘了口气。后颈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扯下腰带,紧紧的缠住。
半个时辰后,宫门传来了哭声。
她站起身,朝午门走去。
顾昀舟果然在外头,穿着破旧的官服,举着一块歪歪扭扭写着“还我血盐”的木牌。他身后跪着几十名百姓,披麻戴孝,额头上全是磕出的血痕。
“我表哥还挺能闹。”她心想。
她没有上前,只站在人群后方,静静的等待。
御史台的人出来了,脸色铁青。老御史手中握着账本抄本,手抖得如同筛糠。
“这……这若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顾昀舟猛地跳起来,“我亲眼看见我舅妈吃了那盐,七窍流血,肠子都黑了!”
人群一瞬间炸开。
“还我家人性命!”
“官盐是毒盐!”
哭声震天。
她这才缓步上前,取出那封血书,当众展开。
纸已成暗红色,满是灾民的指印,有些已经发黑。发丝缝成的字一行行浮现:“三百二十七人,死于官盐。官府收钱,不查案。我们不是人,是牲口。”
她高举着血书,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是北地灾民的血书。他们吃不起粮,只能买官盐。可这盐,是拿死人骨头磨的。”
老御史脸色骤变:“你……你从哪儿得来的?”
“地底下。”她说,“先帝忏悔碑下。”
人群一瞬间安静了。
随即,是更大的爆发了。
“杀了他们!”
“烧了盐库!”
禁军冲上来抢夺血书。她死死地攥住,铁甲撞上肩膀,她却将手举得更高。
就在这时,早朝的钟声响起来。
早朝开始。
她抬脚朝宫门走去。
守门禁军阻拦:“女子不得入殿!”
她冷笑道:“我手里攥着三百二十七条人命。你们拦得住吗?”
无人再动。
她踏入大殿。
殿内空旷,魏渊党羽分坐两侧,个个面无表情。她走到殿心,将血书重重摔在地上。
“灾民血书,呈堂。”
无人接话。
一名御史轻咳两声:“此物来历不明,恐有伪造之嫌。”
她不慌不忙,从血书内衬的缝中抽出一块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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