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显然不喜欢绕圈子。寒暄过后,他 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轻敲了敲光滑的红木桌面,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正阳 说:
“正阳啊,咱们都不是外人,王叔就跟你直来直去了。” 他 的语气变得沉稳而认真,“你之前让多鱼转交给我的那个U盘,里面关于行业前景,特别是对我们亿达未来投资风险的评估……角度很独特,结论也很惊人。王叔很好奇,你这些判断,尤其是关于土地财政和整个行业拐点的预测,依据是什么?你是怎么得出这些结论的?”
来了!正戏开场!
李正阳调整状态,从刚才那个谦逊的晚辈,瞬间切换成了一个冷静、自信的分析者。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是为了显得卑微,而是为了更好的表达和展现一种郑重其事的态度,仿佛在向一位重要的决策者进行汇报。
他走到书桌旁那片稍微宽敞点的地方,目光平视着王林 ,声音清晰而有力,开始了他的“论述”:
“王叔,您问到了最关键的点上。我的所有推演,都基于一个最核心的逻辑起点——那就是,任何一个大国,想要实现真正的现代化崛起,都绕不开一个最基本的前提:资本的原始积累。”
他的开场白就定下了一个宏大叙事的基调。
“西方列强,比如英吉利、法兰西,他们靠的是什么?是持续了几百年的海外殖民、黑奴贸易、血腥掠夺!用全世界被压迫民族的鲜血和白骨,完成了他们最初的资本积累,这才有了后来的工业革命,成为了今天的发达经济体。”
“而我们的国家呢?1949年刚成立的时候,一穷二白,是个真正的农业国,哪里有什么资本?” 李正阳 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我们的原始资本从哪里来?在当时特殊的国际环境和国内条件下,我们走了一条独特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得已的道路——通过‘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
他看到王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思,知道对方完全理解这个术语的含义,便继续深入解释道:
“说白了,就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用相对较低的价格收购农产品,支撑低成本的工业化;同时,用相对较高的价格销售工业产品。这实质上,是通过一定程度地转移农业的剩余价值,来为工业发展输血,为国家积累最初始的工业资本。这是第一波积累,代价主要由广大的农民兄弟承担了。”
“但是,王叔,您也清楚,我们底子太薄了!光靠农业反哺工业,积累的速度和规模,远远跟不上我们要追赶世界、要实现经济腾飞的巨大需求!” 李正阳 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手势也随之加强,“所以,改革开放后,尤其是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来,我们找到了一条更快、更高效的资本积累渠道——就是土地财政!”
他点出了要害,目光灼灼:
“各级地方政府,通过出让国有土地的使用权,获得了天量的财政收入。这些钱,被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城市建设、公共服务,拉动了数十个相关行业的飞速发展,创造了所谓的‘华国奇迹’。但这笔巨量的资本,本质上是从哪里来的?”
李正阳自问自答,语气带着一种冷静的残酷:
“是透支了未来!是将原本没有市场价值的土地,通过‘商品房’这个载体,以极高的价格,卖给了现在的普通百姓!而百姓购买这些房产的钱,往往是掏空了一个家庭甚至两个家庭三代人的积蓄,再背上二三十年的银行贷款!这本质上,是对未来几十年社会购买力和居民消费能力的提前透支!是一种极其高效的、但也是不可逆的资本集中手段!”
说到这里,他 停顿了一下,让王林消化这个尖锐的观点,然后抛出了更震撼的数据和预测:
“这种模式威力巨大,但副作用同样巨大!到去年为止,全国土地出让金总额已经突破了四万亿华币!这个规模,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水平!它像一剂猛药,强力刺激了经济,但也带来了巨大的泡沫和系统性风险!”
李正阳的声音变得无比肯定:
“任何透支未来的行为,都有其极限!根据我的模型测算,这个极限点,已经不远了!市场的承载力、居民部门的债务杠杆,都已经接近饱和!为了整个经济体的长远健康和安全,最高层绝不会坐视这种‘寅吃卯粮’的模式无限期持续下去!”
他 斩钉截铁地给出了最终判断:
“所以,我的结论是——就在未来两到三年内,甚至更短!国家层面必然会出台强有力的干预政策,主动给整个房地产行业及其庞大的产业链降温!目的就是挤泡沫、降杠杆、防风险!一场深刻的结构性调整,不可避免!”
书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茶台上茶水微沸的轻响。王林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显然,李正阳 这番“危言耸听”却又鞭辟入里的分析,真正触动了他 这位地产大佬内心最敏感的那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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