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鼎沿还凝着紫蓝色的鬼脸花汁,像谁用指尖描了半道没写完的符。陆儿蹲在灶前,指腹刚触到那花汁,鼎身忽然轻轻震颤,震得灶膛里的余烬簌簌落下来,在灰里滚出细碎的响。
景曜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对着鼎发怔。他怀里抱着捆桑柴,柴枝上沾着界山的晨霜,进屋时带进来的风,把陆儿额前的碎发吹得乱晃。“在看什么?”他把桑柴塞进灶膛,离火“腾”地蹿起来,映得鼎身的刻痕泛出暖光,“这鼎是坤家活脉,晓输刚才那下撞得太急,它还没缓过来。”
陆儿缩回手,指尖留着鼎身的凉意。她想起何初在晒谷场说的话,晓输在迷雾野地动了巽风根。那是坤家本命脉,藏在红土最深处,动根就像剜心,稍有差池,风就会反过来噬主,把人变成只会呼号的风祟。
“他不能这么干。”她猛地站起身,衣襟里的乾卦桑牌烫得厉害,这块是太爷爷传的,能感应坤家血脉的异动。此刻牌面纹路正隐隐发亮,像条蜿蜒的青痕,往迷雾野地方向伸去。
景曜按住她的肩,掌心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暖得她后颈发僵:“现在去,是逼他把风根彻底扯出来。”他从袖中抽出片离桑叶,叶片边缘卷着圈淡青,是巽风扫过的痕迹,“你看这叶边,晓输的风已经躁了,硬碰硬只会让他的活卦走火。”
陆儿眨巴着大眼睛,盯着那圈青痕,思绪一下子就飘到了从前。想当年,雾野的瘴气可凶啦,直往桑坞扑。晓输二话不说,背起她就往观星台跑。巽风在他脚下一聚,变成了坚固的护盾,把瘴气全挡在了外面。那时候,他后背的巽卦纹身还是青灰色的呢,看着就像界山一样稳重,哪像现在呀,连一片桑叶都能被他的风烤出焦痕来。
“可他在种回心桑。”陆儿的声音发涩,何初说那桑籽要靠晓输的本命风养着,等桑苗破土,他的卦力也耗得差不多了,“那根本不是回心桑,是剜心桑。”
景曜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鼎身的凹痕上。那里的花汁被离火一烘,正慢慢晕开,在“鼎”字旁边洇出个模糊的卦象,像座被风吹动的山,又像株顺着风势生长的草。
“这是渐卦(?),渐卦排五十三,上巽下艮凑一对。景曜的指尖划过那卦象,离火让墨迹微微发焦,“晓输的巽风里,早缠着字舀昵的卦气了。”他忽然低笑,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你以为他真是为你种桑?那桑籽里,藏着半片铃兰花瓣。”
陆儿猛地抽回手,鼎身的凉意冻得指尖发麻。她想起晓输掉在灶房的东西里,那片用巽风符包着的铃兰——那是字舀昵常别在发间的品种,晓输藏了快半年。上次在雾野撞见字舀昵给玖儿送药,他攥着那花瓣,指节都泛了白。
“他在等字舀昵回头。”景曜往灶膛添了把柴,火星溅在鼎沿,把那渐卦的轮廓烧得更清,“我们俩,不过是他借题发挥的由头。”
这话像道离火,猛地燎过心口。陆儿想起晓输刚才嘶吼的样子,想起他扯开衣襟露出的巽卦纹身,那上面泛着的诡异红痕,分明是活卦因“错位执念”引发的反噬——他把对字舀昵的求而不得,混进了对她的兄妹情里,像把缠了麻的刀,砍下去时连自己都疼。
“就算为字舀昵,也不能拿命开玩笑。”陆儿抓起墙角的桑杖,乾卦桑牌在怀里烫得更厉害,“我得去拦他。”
景曜没拦。他望着陆儿冲进暮色的背影,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被鬼脸花汁染蓝的桑蜜糕,那是晓输今早刚蒸的,本想送给字舀昵,撞见字舀昵给玖儿喂药,转身就扔进了柴房。
“风山渐,哪有那么容易渐。”他把桑蜜糕扔进鼎里,离火“噼啪”舔着糕体,甜香混着焦味漫开来,像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迷雾野地的红土如被巽风肆意揉捏的红布般,凌乱不堪。陆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膝的土艰难前行,乾卦桑牌的光芒却愈发耀眼,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悬停在前方三丈之外,熠熠生辉。。
晓输就蹲在那光点底下,青衫被红土染得发黑,后背的巽卦纹身正泛着刺目的蓝,像有无数道风在皮下钻动。他面前挖了个半尺深的坑,手里捏着颗桑籽,正用指尖往上面呵气,每呵一次,他的唇色就白一分。
“别种了。”陆儿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晓输猛地回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像被风沙磨过。他看见陆儿,突然把桑籽往土里一摁,巽风卷着红土“唰”地盖上去,动作急得像在埋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像磨过桑木,后背的纹身突然剧烈起伏,疼得他弓起身子,“我说了,别管我。”
陆儿的桑杖往地上一顿,乾卦的光顺着杖尖漫开,把周围的红土照得发亮。她看见那新埋的土堆上,正慢慢钻出根青线,像道活的伤口,那是晓输的巽风正往桑籽里钻,每钻一寸,他的耳尖就白一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