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比昨日更浓,像把整个迷雾野地泡进了淡奶里,连红土的腥气都被裹得软了些,连远处老桑树的影子都变得模糊,只剩个灰蒙蒙的轮廓,像被雾揉皱的画。玖儿攥着控土符往阴生池走,符上的噬嗑卦纹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暗,边缘起了点毛边,却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白气,是巫浊光昨天教她控卦时,特意留在符上的力,当时巫浊光的指尖泛着冷白的光,语气却比平时软了点:“拿着,雾里枯卦气重,别被缠上。”
玖儿的靛蓝短打洗得发白,袖口那块浅灰补丁被雾打湿后,贴在胳膊上,补丁上的铃兰纹样是字舀昵前几天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藏着细巧心思——当时字舀昵拿着针线,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下,还嘴硬说“我就是练手,才不是怕你袖口破了着凉”。玖儿低头摸了摸补丁,指尖触到潮湿的布料,心里却暖了些,脚步也放得更稳了。
走到阴生池外围,突然听见一阵细碎的“咔嗒”声,像桑枝被踩断的响,还夹杂着水纹晃动的“哗啦”声。玖儿赶紧躲到老桑树后,透过雾隙望去,只见遏寅蹲在池边,头发乱得像被风揉过,手里紧紧攥着块“诚”字木牌,木牌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显然是常被摩挲。他盯着池水,眼神空茫得吓人,嘴里反复念叨着“挖坎水脉、献活卦”,声音又轻又飘,像被雾裹着的幽灵,不是他平时的语气,是魔成堰的声音!
“遏寅哥!别扔!”玖儿急了,刚想冲出去,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力道不重,却带着点药草的凉。回头一看,是何初,她穿着水绿色罗裙,裙摆扫过红土,没沾多少土粒,青铜药箱挎在肩上,药箱角挂着的银铃被雾裹着,只发出极轻的“叮”声,像怕惊扰了雾里的什么。
“别硬闯,他被‘谎言咒’控着,听不进话。”何初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从药箱里摸出根蒙卦针,针尾刻着“?”的卦形,泛着淡银的光,在雾里像颗落了雾的小星,“这是蒙卦(?),《易经》六十四卦里的第4卦,‘上艮下坎’,记它的样子要像看阴生池边的‘山绕水’,下面三道断开的阴爻是坎卦(?),像池里晃荡的水波纹,一圈圈的,藏着看不见的黑雾;上面‘断、连、断’的三道爻是艮卦(?),像围着池子的土坡,坡顶平平整整,能挡住迷眼的雾。你看这‘?’的纹路,是不是像土坡把水圈在中间?记准‘下坎上艮’的顺序,就不会和别的卦混了。”
玖儿盯着蒙卦针上的“?”纹,伸手在雾里比画,指尖划过雾层,留下淡淡的痕迹:“先画三道断横线当水,再在上面画‘断、连、断’的横线当坡,像我上次在池边堆的小土围子,把雨水圈在里面不让它流进桑苗垄?当时你还说我堆得歪,帮我把土坡修平了。”
“就是这个理。”何初的眼尾弯了弯,梨涡若隐若现,像雾里突然绽开的蓝星花,她把蒙卦针塞进玖儿手里,又打开药箱,露出里面巴掌大的青铜小鼎,鼎身刻着“?”的卦纹,纹路细密,像绕着鼎身的桑藤,连鼎耳上都刻着小小的巽风纹,“这是鼎卦(?),第50卦,‘上离下巽’,记它要想咱们桑园的‘风烧灶’,下面三道‘下断上连’的爻是巽卦(?),像从灶门钻进去的软风,轻轻的,能把火吹得更稳;上面‘连、断、连’的三道爻是离卦(?),像灶里跳动的暖火,裹着桑粥的香,不烈,却能把粥煮得稠稠的。你看这‘?’,下面两道短横线夹着长横线(巽),上面两道长横线夹着短横线(离),是不是像灶膛里‘风托火’的样子?等会儿要是黑雾太浓,你就记‘下巽上离’,先画‘断、断、连’,再画‘连、断、连’,合起来就是鼎卦,好记得很。”
她边说边用指尖碰了碰鼎身的“?”纹,淡红的光瞬间亮了点,像灶火刚被点燃:“我师父以前教我认鼎卦时,总说‘鼎是炊具,要暖要软’,就像做人,太硬了会伤人,太软了又护不住自己。这鼎是师父留给我的,鼎身的卦纹是他亲手刻的,说以后遇到危险,鼎卦能帮我化险为夷。”
说话间,遏寅突然动了,他举起手里的“诚”字木牌,眼神还是空茫的,却带着股狠劲,就要往池水里扔——木牌刚要脱手,玖儿赶紧从树后冲出来,伸手去拦:“遏寅哥!别扔!这是你亲手刻的木牌,你说要带着它守村民的!”
遏寅被她一拦,突然转过身,眼神发直地盯着玖儿,像不认识她似的,声音也变得尖利:“你是谁?别拦我!魔成堰大人说,带卦纹的东西都是坏的,这木牌留着会害了大家!”他伸手就去抢玖儿手里的蒙卦针,力气大得吓人,玖儿被推得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到老桑树上,疼得她皱起眉,蒙卦针差点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青铜小鼎突然晃了晃,鼎身的“?”纹瞬间亮了,淡红的火光裹着淡青的风,像灶火似的往遏寅身前飘,逼得他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嘴里的念叨声也停了。何初赶紧护住玖儿,指尖在鼎身上轻轻一点,让火光和风速慢下来,怕伤了遏寅:“你看这鼎卦(?)的火和风,是暖的,不是坏的。就像咱们用桑枝烧灶,风软火暖才能煮出甜粥,要是风急火猛,粥就糊了,还会烫到手。魔成堰给你的‘黑雾’,就是那急火,会把你心里的‘诚’都烧没了,你忘了你昨天还说,要帮我护着阴生池,不让人挖坎水脉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